细心的观众可以看到开头和结尾电视里录像的呼应。影片开始时,妻子在给丈夫焗油染发的时候,对面电视里的录像被妻子关掉了,那正是丈夫弥留之际他们三口去旅行时拍摄的视频。但其实这个段落也有一些超现实。毕竟三个人都出现在镜头中,那拍摄者又是谁呢?
黄梓在那一刻的导演身份含蓄的“暴露”出来。而结尾在丈夫去世后,儿子一鸣和母亲慕伶整理房间时,电视里仍然放着的这段外出拍摄的视频。只是观看的人里,已经没有父亲伟明的身影。其中一个细节就是一鸣看到开心处,回头习惯性地看向身后的沙发,他的笑容随之消失,因为沙发上父亲常坐的位置上只有两个靠垫,没有人坐在那里,暗示着伟明的离去。
整个故事由一个事件引发,就是肝癌晚期的父亲给一个家庭带来的改变。影片工整地分为三个段落,首先由母亲慕伶开始。对于住院期间的丈夫,他唯一能做的事是隐瞒,她本来想连儿子也一起隐瞒,但依照儿子的性格,他还是去直接找医生去问个究竟的,慕伶知道瞒不住,于是母子俩要共同保守秘密。
特别是有一场戏,表现了他们为这个秘密做出的努力。在准备出院时,伟明接到一个化验单,上面写着的是肝癌,他自己念了出来。慕伶有些慌,她马上拿着单子去找护士,让她重新打印一个肝硬化的单子给她,好去安抚老公。但他们回家后的某天晚上,伟明还是吐血了。所以身体发出的信号,其实已经逐渐让伟明产生怀疑。
慕伶面对家庭的突变,心情是低落而无序的,她不像其他人触及这个伤痛,但偏偏就会遇见某个人。在医院里,她碰到以前的老同学,看到她手里的单子,知道是化疗用的药,对方说自己的妻子之前也吃过这种药。这位男同学想给予她安慰,甚至掏出名片给她希望保持联系,慕伶却匆忙拒绝一溜烟儿地下楼逃跑了。当然,我们看到影片之后她也释怀了,和这位同学在咖啡馆约见过一回。
到了一鸣的段落,则表现他在学校的状态,以及他收到国外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的复杂心情。在这里面会有他和两个男同学之间无聊而叛逆的生活,也有和女同学之间的暧昧关系。看似没有表现伟明的病症,但父亲的癌症晚期,早晚是要离开他的,身边的同学也会这样提醒他。越是这样,他越是纠结是去国外上大学,还是完成国内的高考。
另一方面,他虽然理解母亲的辛苦,但两个人总是表现出各种隔阂,比如慕伶做了好面,等儿子回家来吃。一鸣却坚决不吃,母亲只好自己把那碗面吃掉。有时候她也会看到没有去上补习班的一鸣百无聊赖地回到家中,他们之间仍然会发生争吵。
而在伟明这个章节里,更多的是表现他们回老家的场景。癌症不再是秘密,伟明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去老家看看。在途中,火车上,父亲故意要和儿子一鸣睡在下铺,甚至想拉上慕伶一起挤在那里,说想起一鸣小时候就是这样睡在他们中间的。慕伶笑着拒绝了,毕竟那不太现实,也不太像话。但此刻谁都能看出一个癌症晚期的父亲对家庭生活的那份眷恋。
而最令人触动的还有两场戏,都分别是父母和一鸣的单独对话。一次是在旅馆的走廊里,一鸣说他收到了国外的录取通知书,想出国留学。父亲表示同意,说给他上学的钱都留着呢。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说等一鸣从国外读书回来,他这个老爸还没死呢。说完这句话,伟明就上楼了,两个人对话的语气都很平淡,也没有哭,但气氛是凄凉的,内心是伤感的。而那份父子之情,却是动人的。
另一次则是心里烦闷的一鸣在楼道阳台上吸烟,母亲从身后走过来。一鸣本来都想背着母亲抽烟的,而此刻想避开也来不及了,从他的表情上也能觉出来没必要掖着藏着了。慕伶此刻没有指责和抱怨,而是从阳台上放着的烟盒里取出来一根自己抽上,打火机没有点燃,儿子给他点上。
慕伶显然是在逞强,一边抽一边咳嗽着。一鸣看到母亲抽烟,最初是震惊的,后来是劝她别抽了。这是全片中少有的关心母亲的话语。而之后他平和地给母亲讲了关于“追太阳的人”的故事,然后说自己决定不出国了,想要安心高考。母亲说,你已经18岁了,自己决定就好。
最后两个人在收拾报纸,整理衣物,就像生命中的任何一天那样,本来没什么区别。但伟明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母子二人也学会了如何面对新的生活。镜头从强烈的曝光一直亮到发白,就出现了导演黄梓本人和父母的那段视频。黄梓终于完成了对父亲的纪念,唯有影像中的人还那样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