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原因 不是结果


始终最爱宫崎骏的电影。由于内心极具排他性,看过的动漫电影始终寥寥几部,闲来无事时翻来覆去地重看。

之所以找今敏拍摄的《千年女优》来看,完全是因朋友一再推荐。

本想大略看看故事情节敷衍了事,不成想在观看影片时,竟与女主同悲同喜。

偏见渐渐去除之后,情绪全部涌上来。

最后,女主千代子说:因为我喜欢追随着那个人的自己。

至此,在旁人看来极为疯魔的、贯彻了千代子一生的寻觅与追求都被赋予了应有的价值与意义。

不止一个人说过,今敏制作的影片如梦如幻。我想,之所以这样,多半是因他有意无意地将梦幻与现实的分界线抹掉的缘故。

观看这部影片时,明明置身于现实之中,却恍然是在梦里;而影片中的人物,看似身处戏外回忆从前,却仿佛置身戏里演绎当下。

现实与梦境没有明确的分野时,人物往往比我们想象中更丰盈。

所以,当少女时代的千代子遇到负伤逃难的画家时,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料到,自此之后,她将穷尽一生去寻找这份甚至不曾开始的初恋。

安妮·莫洛·林德伯格写道:“爱是一种力量,它并非结果,而是原因。”

因为她爱上了那个将自己撞倒的陌生人,她违抗母亲的意旨,执拗地要做一名演员,不为拍戏,只为可以跟随剧组到遥远的地方寻他。

至于结果,那注定是她无法左右的。

她在爱的路上,追寻着,奔跑着,快速倒退的风景恰恰映衬着她一路飞扬的滚烫的心。

在演员的历程中,她扮演过少女、公主、妓女、科学家等,背景也在战乱时代与和平时代中变换,然而无论是在戏里,抑或戏外,她始终都是那个不顾一切追寻爱人踪迹的女子。

在发了疯般的追寻中,她不是没有过退缩与畏惧。

每当此时,她总会看到一个垂着满头白发,与她一样眼角有一颗痣的妖婆,毫不留情地诅咒她:“你会永世遭到爱恋之火的焚烧。我恨你,同样也爱着你。”

命运之轮大张旗鼓地碾过她的身体,而她一边茫然无措,一边张开双臂去迎接。

是的,这就是她的命运--永不间断追逐,永不停止去爱。

有人曾问:绝望是什么?

有人曾答:你站在屋内,爱上了苍穹上的一颗星星。

其实不是,绝望应是你因此丧失了爱的欲望与能量。

爱情,并非想象中那样浪漫。

说穿了,它需要持久的热情,恒远的战斗力,永不会被时间侵蚀的忍耐力。

若不具备这些,爱情也就打了折扣,追寻也只能是半途而废。

千代子老去之时,她的影迷在深山老林中找到了她。

经由她自己将这追寻的一生讲述出来后,我们才明白,她寻觅的从来都不是那个触动她心灵的男人,而只是爱情本身。

而那个时时出来给予她恐吓的妖婆,其实就是她心中另一个自己。

每个人都是爱与怀疑的综合体,千代子也不例外。

赴汤蹈火一场,不但没有与他重逢,甚至连他的样子都想不起。

遗憾吗?后悔吗?

不。

她只是觉得庆幸,正是这追逐的过程,让她觉得此生未曾虚度。

爱伦·坡曾说:“献给那些爱我的,并且我爱的人;献给那些正在深深体验的人,而不是那些沉思的人;献给所有梦想家和那些对梦想满怀信心,并把梦想作为唯一现实的人……"

所以,尽情去爱吧。哪怕所有的山峰都没了棱角,所有的河水开始倒流,所有的陆地都变为海洋。

所以,心无旁骛地去追寻吧,哪怕我们的交汇,只是一瞬间;哪怕你日夜兼程,却一无所获;哪怕你容颜苍老,孤寂地死去。

说到底,爱情的本质,就是一场心甘情愿的追逐。

情愿蜷缩在为你羁绊的命运中,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情。

爱的世界,再残酷,也终究是美好的。那一缕温存,在指尖触到时,已成恒久。

影片结束时,我忽然想到老家那位老太。

午睡过后,她时常带着一小袋瓜子来我家和奶奶唠嗑。两人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就像那一地终会被扫走的瓜子皮。

有时她们什么也不说,只是任由老式的收音机刺啦刺啦地响着,自顾自地响着自己的心事。

那时,我还幼小,尚不懂她们心中埋藏的情愫。直至十七八岁时,我有了喜欢的人,才隐约明白那种刻骨的坚持与追寻的勇气。

听母亲说,老太年轻时与本村一名男子相恋,大约半年之后,他被拉到了战场上。

他们说好,等他一回来,他们就结婚。

于是,她开始等待。一年,两年,三年。同村的很多男子都已经从战场上回来了,而他却迟迟不见踪影。

她问过同去的人,才知道他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村中与她同龄的女孩子都出嫁了,而她一颗心始终没有着落。

家人不是没有逼过,终究无济于事。里尔克说得没错:“歌唱被抛弃和凄惨的女人(你几乎要羡慕她们),她们可以爱得比那些满足者更为纯粹。”

既然没有见到他的尸骨,他就有活着的可能。为了这万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就这样单枪匹马地与时间较了一辈子的劲。

听说爷爷是很英俊的,且有着令人羡慕的职业--医生,人们都言奶奶好福气。

可是,奶奶生下三个孩子后,却要面对爷爷的猝然离世。

还未尽情品尝爱情的暖,就要承受它的痛,这般滋味你我只能体会其中之一二。

到底是爱得足够深,所以在食不果腹的日子里,奶奶也不曾觉得意兴阑珊。

长大的儿女,都是极为孝顺的,不管买什么都买两份,自家一份,奶奶一份。这足够让人欣慰。

一生未婚的老太与一生守寡的奶奶,不知何时成了交情甚深的朋友。

一地的瓜子壳,嘶哑的收音机声,并不强烈的阳光,算是对她们交情的犒赏。

与其说她们在晚年相依为命,倒不如说她们是在与爱相依为命。

刹那即永恒,不曾体会爱的人,觉得这不过是在扯谎。

而热烈追求的人,永远都记得那一秒钟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