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万木桥
一年前已经宣告结束的方正集团破产重整案，近日还有债权人在追讨欠款。就方正集团下属的一个孙公司方正方正宽带网络服务有限公司（简称“方正宽带”），所拖欠的中小债权人的7亿多元债务，仍有部分在孜孜不倦的追讨。据悉，部分债权人已经向重整管理人申报的债权，至于何时能兑现，还在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图源：澎湃新闻
“2021年11月30日发函催告方正宽带，要求对方在7个工作日内结清应付欠款，方正宽带回函解释因公司现阶段经营状况困难，暂时无法再7个工作日内向我司清偿完所欠款项，希望我司宽限几日，但之后也未有结清，于是我司提起了诉讼，但到目前为止，仍未有处理。”
北京京信瑞达网络技术有限公司（简称“京信瑞达”）法人代表刘长胜表示，2017年7月，北大方正旗下的方正宽带网络服务有限公司（简称“方正宽带”）收购了该公司的社区宽带资产和业务，但方正宽带仍有500多万收购款没有支付，2021年11月底函告方正宽带，一周后收到回复，表示无力偿还，便一直拖延至今。
更令京信瑞达不可思议的是，作为方正旗下公司的方正宽带，在2022年底的方正集团破产重整案中，被作为“低效资产”在京东挂牌出售，一周一次的三次降价之后，最后以1003万元被一家刚刚成立不久的公司购买，京信瑞达的债权就继续被拖欠。
事实上，债权被拖欠未被兑现的还有多家公司，有知情人介绍的数量大约有几十家之多。但这些公司的债权加起来，只占方正宽带拖欠的债务一小部分，这意味着即便京信瑞达等公司即便赢了官司或者通过其他方法争取到了合法权益，能够被兑现的债权仍然是小数目。
讨债途中债务人被出售
成立于2010年8月的京信瑞达是一家微小型的社区宽带服务商，其主要业务是管理和运营北京市丰台区吕营、西局、草桥、椿树园等10个片区的社区宽带网络。2017年7月，北大方正旗下孙公司收购上述宽带网络资产和业务，每个片区约定了四期交付条件，每完成一期款项条件结一次款。
刘长胜介绍，在2018年2月及2019年1月，京信瑞达完成交付片区的资产核实及验收后，方正宽带公司就应支付相应的收购款，但方正宽带仅支付了一部分，仍有5343059元未付，长期未见行动的京信瑞达于2021年11月30日发函催告方正宽带索要欠款，结果方正宽带在2021年12月8日回函称公司经营困难，无法结清所欠款项。
但更让刘长胜揪心的是——2021年北大方正集团进入了破产程序，作为方正集团旗下方正科技的子公司，方正宽带也被列入了需要出售的“低效资产”，并于2022年底在京东司法拍卖板块进行了拍卖。
方正宽带资产包从2022年11月上旬上线，经过15日、23日、12月1日、9日四轮拍卖，价格从3412万元跌到1003万元，最后被一家叫北京白云艾赛斯企业管理有限公司（简称“白云艾赛斯”）拍走。
值得注意的是，在面临出售时，方正宽带净资产的账面价值为-251539万元，对应方正科技应付债务为18亿元，对其他债权人的应付债务为7亿余元。
知情人表示，方正宽带欠方正科技的这18亿元债务，是因为2025年到2018年期间，方正科技为了进一步占据宽带市场份额，通过增信扶持等手段，由方正宽带欠下的。其他债权人的7亿多元债权，也有很大一部分在那时候欠下，属于并购应付款的一部分。
而这个收购方白云艾赛斯公司，又是什么背景呢？资料显示，白云艾赛斯成立于2022年11月29日，注册资金1000万元，实缴为0，登记机关为北京市通州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营业期限是成立日起至无固定期限，法定代表人王德才。企业主要人员为王德才和李昂澍，其中王德才任执行董事和经理，李昂澍任监事，拥有该公司50%的受益权。
再来看白云艾赛斯的全资股东——北京双纳特资企业管理有限公司（简称“双纳特资”），这是一家成立于2021年12月16日的小微企业，营业期限为从成立日至无固定期限，登记机关为北京丰台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法定代表人也是王德才。该公司注册资本为50万元，实缴资本20万元。其股东为许娜和李昂澍两位自然人，出资比例各为50%。
许娜何许人也？重复人太多，无法进一步查询，不过李昂澍可是知名律师。
公开资料显示，李昂澍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曾担任过平安信托特殊资产事业部执行总经理，还在北京金杜律师事务所和北京天同律师事务所担任执业律师，不过在北京律协网站上已查不到他的律师信息。公开信息显示，他曾担任利源精制（002501）、中银绒业（000982）、舜天船舶（002608）等多家上市公司重整案管理人核心成员，主办或参与上述重整案管理人工作。
现在的问题是，李昂澍这么厉害的律师，法律界的专业人士，破产重整界的大拿和高手，出手购买的原因和意义是什么呢？
方正破产案的一部分
实际上，这次网络司法拍卖属于北大方正集团破产重整的一部分。
早在2019年12月1日，方正集团因一笔20亿元的超短期融资券违约，资金链危机轰动天下。联合资信随即将北大方正集团长期信用等级由aaa下调至a，评级展望调为负面。方正集团所持有的方正证券、中国高科等上市公司的股票也纷纷被冻结。
虽然方正集团很快启动商议，争取了债权方同意把偿还时间延迟到2020 年 2 月 21 日，但却被北京银行在2020年2 月 14 日的一纸申请推向了破产重整。北京银行认为，方正集团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但具有重整价值，因此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简称“北京一中院”）申请重整。
仅仅五天之后的2020年2月19日，北京一中院裁定受理债权人对方正集团的重整申请，并指定北大方正集团有限公司清算组担任北大方正集团管理人。2020年7月，北京一中院裁定对方正集团、方正产控、北大医疗、北大信产、北大资源实质合并重整，方正集团重整迈入实质阶段。
2021年1月29日，方正集团发布公告称，经过多轮竞争性选拔，最终确定由珠海华发集团有限公司（代表珠海国资）、中国平安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市特发集团有限公司组成的联合体为方正集团重整投资者。
实际上，在中国平安和珠海华发及深圳特发集团这个联合体中，珠海华发是最早盯上方正集团这块蛋糕的。在2019年8月底，方正集团资金链紧张还未暴露之时，珠海华发就将一笔20亿元的资金转到了方正集团大股东北大资产的账上，很快这笔资金又以拆借的形式转到急需资金的方正集团账上。据财新报道，这笔资金是珠海华发收购方正集团股权的“定金”。
而这笔资金的最终去向没有明确的报道。不过根据方正科技的公告，2022 年 10 月，珠海华发与方正科技、方正科技管理人签订《重整投资协议》，并次月支付了全部重整投资款，有条件受让方正科技约 29.99%的股权，成为方正科技的控股股东。而这笔钱，也正好是20亿元。
就这样，方正科技用珠海华发提供的20亿元，通过现金补偿、资本公积金转增股票方式清偿了债务，剥离低效资产，解除了债务压力，优化了资产负债结构。方正宽带被列为需要以拍卖方式出售的低效资产，于是就有了在京东司法拍卖平台拍卖的一幕。
经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后，公告显示，截至 2022 年 12 月 31 日，该公司归属于母公司股东权益由-7.01 亿元增长至 34.52 亿元，流动资产高于流动负债 9.99 亿元，资产负债率由 2021 年 12 月 31 日的 108%大幅降低至 40%，纸面上的经营风险和财务风险大幅降低。方正科技公告称，重整后的公司摆脱了经营困境，大幅提升了公司持续经营能力。
据知情人介绍，从公司运营角度看，方正宽带不具备继续运营的价值，拖欠了方正科技大量资金，谁购买就相当收获了方正科技赠送的过年大礼包。那么，白云艾赛斯为何要下场购买？是刻意安排还是商业选择？购买的钱从哪里来？购买之后将怎样处置？其他公司手里的债权将怎样处理？李昂澍在收购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用华发的钱接方正科技的锅？
2023年5月30日，方正科技发表公告，正式回应上海证券交易所5月16日对其2022 年年度报告的信息披露发出的监管问询函。方正科技的公告称，白云艾赛斯购买方正宽带的钱来自于珠海华发的重整兜底投资款，收购动机是让李昂澍通过资产包的运作实现收益。
方正科技公告称，白云艾赛斯的实际控制人李昂澍在处置不良资产方面经验丰富，其有信心有能力通过对方正宽带资产包的专业运作，最终实现方正宽带资产包中债权权益的回收，实现一定收益。珠海华发之所以愿意向白云艾赛斯提供购买资金，一方面是李昂澍虽有经营意愿但实力不足，另一方面是珠海华发必须履行收购资产包的出资义务，因此双方达成了这一合作。
方正科技公告称，对珠海华发来说，方正宽带股权价值为零，债权回收存在极大不确定性，其对珠海华发没有价值，甚至可能带来经营风险，该公司出售后，珠海华发实现了对低效资产的快速出清，在未增加自身成本的基础上，保证了方正科技重整的顺利进行，也化解了自身承接低效资产可能带来的运营风险；第三方亦可通过对方正宽带资产包的专业化运作实现收益，亦实现了不良资产的有效配置，具备商业合理性。
从方正科技的公告上看到的信息是，白云艾赛斯公司购买方正宽带资产包的1003万资金是珠海华发提供的，而珠海华发重整方正科技的过程中承接了方正宽带这个资产包后，发现该公司拖欠了方正科技及其他债权人25亿余元的债务，在方正科技这家还能下蛋的母鸡本就属于自己的情况下，如果继续保留方正宽带，处理历史遗留债务还需要7亿多元，对珠海华发来说极不划算，既然要履行收购资产包的兜底义务，因此干脆直接把钱给了白云艾赛斯公司。
不得不说，珠海华发打了一手好算盘，通过向一家毫无关联的公司提供资金，就把18亿的债权甩得干干净净，顺便还甩掉了其他债权人的7个多亿债权，可以向股民做一个交待。从交易本身来看，白云艾赛斯收购的方正宽带资产不管怎么折腾，无本的生意怎么看都不亏，尤其是连带坑了其他债权人的7亿多元债权的情况来看，无论怎样都是帮助珠海华发甩掉了方正科技身上的包袱。
从方正科技的公告里，我们没有看到珠海华发提供给白云艾赛斯公司1000多万托底收购资金的行为是否经过了招投标程序，也不清楚这个托底投资款究竟是赠与还是业务往来收入，更不知道发票开了没有增值税企业所得税按照规定申报缴纳了没有。一个疑点是，珠海华发为何将这一千多万的资金交给白云艾赛斯公司，而不是交给其他人？白云艾赛斯公司的负责人和珠海华发的负责人是什么关系？
另一个疑点是，白云艾赛斯的控股股东双纳特资成立于2021年12月16日，正好是白云艾赛斯购买方正宽带资产包一年之前，那这种提前安排怎么解释呢？而双纳特资的股东李昂澍曾担任过平安信托特殊资产事业部执行总经理，而中国平安本身也是方正集团的重整投资人，是不是在中国平安入局参与方正集团重整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相关安排了呢？
我们注意到，白云艾赛斯虽然是一家注册资金高达1000万元的公司，但并没有登记实缴资金金额，而其股东仅是一家注册资金50万元的公司，但实缴为0元。如果白云艾赛斯公司及其背后股东不愿意承担责任了，只需要承担50万元的责任。用50万的责任承担甩掉7亿多元甚至更多的包袱，这个生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令人不寒而栗。
再来看方正宽带其他债权人的债权形成过程，据知情者透露，这些债权很多都是过去方正集团发展期间由方正宽带并购或采购未支付的款项，或者在方正宽带经营遇到困难时一些投资人借给的救命钱，他们通过方正宽带实现方正科技或方正集团的战略目标做出了巨大贡献，现在方正科技非但不帮助这些人解决资金拖欠问题，反而是一卖了之，想想都感觉玄机重重。
也许有人会问，出资给白云艾赛斯的是方正科技新的控股股东珠海华发，跟方正科技没有关系。那我们可要说道说道，方正宽带作为一个法人实体，原来是方正科技100%控股的在公司，这种情况如果是私人控股的公司，一般来说适用的是无限责任制，那么在方正科技出售股权前，是不是也要穿透一下把债务清偿呢？作为重整投资者，进入方正集团旗下公司参与重整，是不是就可以通过甩卖资产的方式，逃避被重整对象原来的债权人呢？
现在距离方正集团和方正科技宣布方正重整结束已经一年有余，并且已经接近年关，我们还看到有人在讨债，并且欠债的大老板已经悄悄地抽身了，这个债接下来应当怎样解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