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总台央视电视剧频道(cctv-8)跨年播放的大剧《繁花》,为岁末年初平添了一味绮丽迷离的腔调。
新上海滩弄潮儿的时代风华
改革开放、社会转型,是一个说不尽的话题,造就出无数离我们最近的年代故事,经由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构建起多姿多态的集体记忆与地域风情,其中有《大江大河》中宋运辉、雷东宝不尽狂澜走沧海的奋进慷慨,《人世间》中东北国营厂工人周秉昆的命运沉浮。
这一次《繁花》带给我们的是上海滩的故事——有宝总、玲子、汪小姐、黄河路老板娘“李李们”“范总们”这些时代浪尖弄潮儿的激荡商战,也有他们的历练、伤痛与成长。
改革开放、上海悠久强大的经济基因和风俗人情是人物活动的大背景。
上海人最早感应着时代潮动,炒股、做外贸、打造国产服装品牌、开饭店、从国有单位下海经商……炒股的疯狂,爱情与人性难抵金钱的诱惑,与电影《股疯》(潘虹、刘青云主演)有着微妙的互文关系;《繁花》中的股市商战更因机构的违规炒作而愈发险象环生,商海沉浮中的初心定力则让商战不止步于金钱实力的较量。
商战戏是《繁花》的骨架。
三羊牌t恤衫热卖、黄河路老板娘们联手排挤李李的至真园、股市上宝总与强总见招拆招等情节流畅丰满、扣人心弦。这些佐证了王家卫导演不仅是影调营造大师,还是荧屏故事讲述的高手。
剧集没有止步于商战。
风云激荡之间,《繁花》对上海市井的烟火琐碎娓娓道来,也铺垫了全剧细腻暖实的底色。
夜东京餐厅葛老师、菱红、陶陶几位饭友和老板娘玲子叽喳喧闹,从阿宝到宝总有一飞冲天的神话,也有西装革履吃泡饭的家常。
被撞后宽厚待人,与爷叔、小兄弟陶陶的相处,带领小乐惠的老友们炒股挣钱的温馨点滴,不经意呈现的正是宝总的温暖人情。
宝总的红颜知己玲子和汪小姐的自省与成长有着动人心魄的冲击力:
玲子的情伤与振作在夜东京餐厅改造时被砸烂抛弃的旧墙体旧家具上曲折显现;汪小姐在爱情事业同时遇挫时,大气喊出“我是我自己的码头”。
《繁花》的叙事精工细作,笔墨俭省节制,很多完全可以轻松铺上多集的内容点到为止,绝不因旁逸斜出而喧宾夺主,通篇节奏紧致有力。
情伤、情殇是《繁花》情感线的核心。
疾驰的时代列车创造致富神话的同时,也在摧枯拉朽地扫荡古典爱情的纯真,影视作品中人往高处走的“雪芝们”无处不在,电影《北京,你早》《不见不散》、电视剧《空镜子》《结婚十年》……一度是改革年代情感叙事的基调之一。
《繁花》在此超越了那一时期情感故事过度的道德判断,呈现出更丰富的人性复杂性:
或许男女在相处中各自对情感的期待原本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同宝总与玲子;
或许财富与爱情给人们带来激情、快乐,本就带有同源性、相似性,难以兼得或顾此失彼也很自然;
也或许爱的能力本就关涉个体对世界与他人的笃定与信任,外部世界难以把握,退缩到自己的小天地也很正常,但也并不轻松。
面包与玫瑰花的选择又是每个年代饮食男女的必答题,也是最切近个体生命体验的现代性追问。
这也让《繁花》的情感叙事带有更大的通约性——对当下观众亦具有跨越时代的情感启示。
剧中小香烟店的名字从“景秀”到“过客”,恰如繁花开谢、情深旨远。
小贩,如同看客,将宝总们的风流云散尽收眼底,也代表着创作者与荧屏外观众们的观望。
有别于原作的苍凉悲悯,电视剧呈现出“树树繁花去复开”的开阔温暖。
王家卫的影像气质与超越
《繁花》适应电视剧艺术的本体要求,对导演的影像美学有承接又有新的发展突破。
作品对上海城市风物、地域特质的表现不依赖于地标式建筑,尽管剧末也闪现出东方明珠塔,但上海的繁华绮丽随处可感。
黄河路至真园门前霓虹灯闪烁迷离,餐厅内觥筹交错,门、窗、隔断遮挡中光影掩映,把故事的氛围烘托得刚好。
人物在导演的镜头下最有表现力。
玲子如油画般站在屋顶上定定望向阿宝,满是怀揣爱恋女子的仪态万千;
身姿曼妙的李李性感迷人,柔光打在她的侧脸、后颈,有着挥之不去的神秘感,暗示了她复杂的身世与莫测命运。
果真如汪曾祺先生所说“气氛即人物”——光影、色彩等视听元素在《繁花》中,营造氛围之外,镌刻人物,勾画背景并表达心情。
动感十足、动静皆宜,每个人物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腔调。
剧中一首首流行歌曲、粤语老歌是时间、年代感的具象化,呼应着人物的情感情绪,更激起观众对过往年代的回忆;为避免平铺直叙,情节不时小小跳跃或短暂悬搁,如同设谜,增强了戏剧性,再闪回补充交代情节与人物心理。
《繁花》的电视剧叙事美学与影像美感圆融均衡,是导演电影艺术的一次成功移用与创新发展,克服了常见的影像挤压叙事,也超越了形式外在于内容的尴尬,完成了电视剧影像水准的革命性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