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脱口秀 | 张译,那个+1的人

正在上映的《三大队》里,有一个情节让我在电影院里湿了眼眶。

张译扮演的程兵,和他的三大队的队友们,遇到了一个系列杀人案,抓住了疑凶之一,却因为在审讯中导致嫌疑人死亡入狱。出狱后,他们去给他们的师父张青良扫墓,在墓园里,张译宣布了他的决定,他要继续追凶,抓住杀人者王二勇,他的队友们愣住了,他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有的卖保险,有的成了文玩贩子,有的在夜市有了摊点,或许已经可以忘记过去。如果继续追凶,就意味着要把出狱后辛苦重建的生活全部推翻。但不到十秒钟,队友之一的徐一舟就做出了回应,他愿意跟着程兵去抓凶手,然后是马振坤和廖健,然后是已经成了文玩贩子的蔡彬,三大队重新聚合,一群人走上追凶天涯路。

这几个人的陆续回应,让我想起网络流行的回复,如果同意一个人的意见,+1,如果响应一个人的呼吁,+1,甚至可以+10086,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1。程兵为师父+1,徐一舟为程兵+1,就这么+1+1,一个队伍重新立起来了。

《我不是药神》里,也有同样的+1时刻。要不要找药,要不要救自己和救人?程勇+1了,然后是吕受益、彭浩、刘思慧,顺序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们为了让自己站出来显得不那么显眼,都拿出了各自的理由,那些理由,听起来都那么牵强,但最根本的理由,或许就是为了救自己,也给程勇+1,让他不要那么孤单,不要那么无助。也让自己不要那么孤单,不要那么无助。

所有的+1,看起来是加给别人,其实是加给自己。是因为自己也不想孤单无助,是因为希望自己站出来的时候,也有人+1。这事儿就像存款,整个社会就是一个大账户,总得有人存钱,需要的时候才能取钱,+1,就是给这个账户略表心意。

我也有过那么多渴望+1的时刻。看短视频,凶手行凶,一下一下挥舞凶器,通过短视频的标题,我知道这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场景,但那一秒一秒似乎非常漫长,我看看视频进度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冲上去,不知道受害人能不能停到视频结束,终于,有路人拿着扫把冲上去了,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拿着各种奇怪的防身器物,有人甚至搬起自行车。但终于有人+1+1+1了。看朱令案的报道,在她受害后,她的同学贝志诚+1了,然后是来自全世界的+1。这个行动到今天,持续了快三十年。

当年初入社会时,有位长辈对我的告诫之一是:“人多的地方少去。”当时正逢某地出现踩踏事故,我想当然地以为,他的意思是,人多的地方不安全,后来慢慢明白了,人多的地方少去,或许也意味着,不要动辄跟从别人的意见,不要盲目汇入某种意见风潮,哪怕那意见看起来是那么正确,那样论据充分,跟随者那么多。

但在很多时候,那些需要我们去跟随的、汇入的,其实是孤零零的一个两个人,只需要我们+1。+1里有那么多无法言传的渴望。2024年,如果我还有什么愿望,大概也就是+1。不是希望别人为我+1,而是希望能为别人+1。还能为别人+1,就意味着自己平安幸福,就是依然坚韧存在的呈示,+1是对自己的最强祝福。

但这个+1的人,不是谁都能充任的,特别是在电影里,我们对那些+1的人,其实有着莫大的期望,他们身上寄托着一种人格理想,一种人际乌托邦。只有很少的人能胜任这个角色。所以,在知道《三大队》的故事要拍电影的时候,往那个故事里瞄了一眼,我就想,这个故事只能是张译演,这就是给张译写的故事啊。

那种幽暗的火一样的人。西部小镇,林场农场,军营,阿肯弹唱大会,那达慕大会上,洛克威尔·肯特的版画里,才能见到的那种人。在世事的洪流中,非常脆弱又非常笃定的人。能把一些人聚在一起的人,他喝醉酒睡倒,别人也不会散的那种人,让人久久难忘的人。在多年后你还会探听他的消息的人。

这个故事的偶然的可信是因为他才成立的,换一个人就要加很多情节的支撑和情境的支撑。至少要多拍半个小时,来讲个人前史和性格塑造过程,以解释此人何以至此。但张译往那一站,就不用再多说一句话,你知道他肯定会这么做,也知道必定有人跟随。他过去演的所有角色,都在为这个角色的瞬间成立做担保。

这是一种超越演技、角色分配的存在,是一种社会资本、社会账户的代言人般的存在,也是张译之所以有所成就的全部秘密,但这个秘密,实际上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寄寓了我们所有的渴望,所有的希冀。所有让我们产生+1渴望的人,都蕴藏着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