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的大地,幸运与不幸同时在发生

2020年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这一年的开头,发生了很多好事,但坏事要比好事来得更急更猛,也更多。

如果说19年是电影院线寒冬的话,那么20年的春节档的撤档,无疑会对整个2020年的票房总收入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这道伤痕,不大不小,但在很久很久以后,当你想起这一年的时候,你都会记得它。记起逝去的科比,记得老去的一岁,记得恐慌和不安。也一定会记得这年线上春节档,《囧妈》独一家的新闻,它或许是中国流媒体平台的一个拐点,又或许只是昙花一现,你无法预测结果,只能让时间去找寻答案。

这个世界太多意外,我们无法去得知下一步会迎来什么,会遇见怎么样的未来,我们能做的,只是等待那份幸运,或是不幸降临,仅此而已。

纵使阳光普照大地,美好也未必处处可寻,可总有些时候,我们需要去面对阴影,去面对那些没有被阳光所照到的地方,面对恶和丑陋,同时,也该去面对一些我们心中的阴影,让一些情感得到释怀。接受和坦白,理解和宽容...这些未必真的有用,却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电影《阳光普照》,与我们息息相关。

《阳光普照》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和善恶无关,与好坏也毫不相干,它讲的,就像我在前面所说的那样,是阳光下的人们的生活,平淡、平凡,有幸运,也有不幸,因为他所讲到的是一个家庭的故事,我们也借此通过这部电影去窥探一个家庭的里里外外,来来往往。它像是杨德昌导演《一一》那样的家庭剧情片,在《一一》里,我们通过一一去窥探世界,而在《阳光普照》里,我们成为了一一,成为了旁观者,但或许,我们要比电影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看的更清楚。

《阳光普照》还不单单是一部家庭片,它还有着《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杂乱和慌张,当开头小儿子阿和和好友菜头冒着大雨冲进房子里砍人,手起刀落,几秒的空当,血腥味便冒的满屏幕都是——那种生猛感,让人倒吸一口冷气。但就是这样的场景,搭配的却是沉闷的色调,柔和的配乐,让这个场景看起来很怪异,让人很难忘记。

那么,它究竟是一部怎样的片子呢,我们应该怎么去标注这部电影?

带着这个疑问,我们接着来看这个故事。

当小儿子因为砍人共犯的罪名被判进管教所的时候,他的父亲恨不得让他在里面待上一辈子,因为他觉得有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天天给自己惹麻烦的儿子实在是个耻辱,即使在驾校教别人学车的时候,他也说他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大儿子,阿豪。

阿豪是他的骄傲,从来没有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失望过,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驾校教练,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所建树,希望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阿豪相当符合他的期待。他像是沐浴在阳光下的孩子,在生活中从没走错过方向,诚实、温柔有出息,而阿和呢,社会混混,没有前途,只能活在阴影里,一出来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父亲的眼里,这种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正因为如此,当阿和捅了娄子,面临牢狱之灾的时候,父亲开庭都不想去,更何况母亲想要让父亲请求法官网开一面了。

后来,阿和的女朋友小玉和妈妈找来,他连见都懒得见,被砍伤者的父亲想要些赔偿费用,他直接把人家轰走,照旧工作生活,他不想接触这个失败的儿子的一切东西,索性就全丢出去,再也不管。

而到了阿豪这边,父亲专门给阿豪送学费,把自己的工作笔记本送给他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在父亲的心里,只有阿豪这么一个儿子,父亲的经常会把一句话挂在嘴边,那就是:把握时间,掌握方向。他很在乎一条路走得对不对,时间准不准,只有方向对了,时间不早不晚,才能成就大事,才能变成优秀的人,这是驾校里的格言,也是他一生的写照。

他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自己的儿子,阿和的教育失败让他难堪,但优秀的阿豪则成为了他在外的面子,但他不知道,阿豪其实活得很辛苦。

阿豪跳楼自杀发生的很突然,谁也没有想到,但他就是死了,以一种悲壮的方式告白了这个世界,这个充满阳光的男孩,内向、少话,心情似乎从来没有失落过,更没有沮丧过。他仿佛总是那么的开朗、乐观和温和,不被任何事物和人所打扰,也不会打扰到他们,他是优秀的孩子,也是个孤独的孩子,因为他不愿意打扰到别人,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孤独。

他问女孩郭晓真:“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是什么吗?”郭晓真没猜出谜底,他告诉她,“是太阳”。

当时他没有告诉她为什么,直到在女孩的简讯里,我们才找到答案,同时也找到了孤独:

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是太阳,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前几天我们去了动物园,那天太阳很大,晒得所有动物都受不了,他们都设法找一个阴影躲起来。

我有一种模糊、说不清楚的感觉,我也好希望跟这些动物一样,有一些阴影可以躲起来......

无疑,太阳是公平的,阿豪也是幸运的,他有一对爱他的父母,也有一个好的方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可他并没有同行者,也没有交心的朋友,更没有阴影可以让他去躲避一下阳光的暴晒,父母的期望,他只能像是机器一样,一刻不停的前进,不敢停歇。

阴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孤独、堕落和懈怠,这是阿和的人生,没有人会想看到那样的阿豪,这和父亲所期待的阿豪相差甚远,他也不敢去改变自己的生活,所以他或许很压抑,也很绝望,在这样的情绪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阳光普照的大地,也会有阴影存在,阿豪和阿和本该是一种互补,只不过当阿豪离开,这种机会就再也没有了,父亲的那份期待也随着阿豪的离开而离开。以前他告诉学员他只有一个儿子,而如今,他真的只剩下一个儿子的时候,讽刺至极,他无法接受阿和,但他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儿子,无论他怎么样,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但他已不知道该如何去和这个小儿子交流,大儿子几乎不怎么需要他去管教,不用他操心,而小儿子和他之间的隔阂,也很难消除。

阿和出来之后,两人也没有交流。

他越发觉得自己的无能和无力,他没法去改变所有事情,也不可能控制它们。

后来,父亲在和母亲散步的时候,他也说:我只是一个驾校教练。

他能做的,只是隐瞒真相,只是除掉一直在找阿和麻烦的朋友菜头,把一切阴暗的东西扛在自己身上,也正因此,阿和终于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沐浴在阳光下,阿豪想要走入阴影中,他选择了在黑夜跳入黑暗里,阿和则要幸运一些,他在活着的时候就走出了阴影,他并没有被改造的多么好,但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终于自由。只不过这种自由,是建立在一部分阴暗的基础上的。

这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好与坏,有阳光,有光明,就又会有阴影和黑暗,你如果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就必然要去背负一些东西,你看,阿豪背负了死亡,父亲背负了罪行,阿和背负了责任,这些东西改变了他们,也改变了世界的一些规则,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在公平的天秤上左右摇晃,但他们终究会为此付出一些东西,这是规则的展现,也是人生的展现。

看《阳光普照》,以为是一部温暖的文艺片,看完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后来倒也有所理解,也唯有看过多遍之后,才会发现,人生中的悲欢常有,平淡难存。他是一部关于爱的电影,这点无疑。他还是一部关于恨的电影,这点也不错,有爱恨,但又不是爱情片,也不是悬疑片和惊悚片,那他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他就是《阳光普照》。独一份的善与恶,幸运与不幸,只此一点,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