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代最好的女演员,展开对话
作者:西尔莎·罗南
译者:易二三
校对:issac
来源:interview(2016年2月23日)
想象一下,在你只有12岁的时候,要怎么诠释马丁·斯科塞斯的杰作《曾经沧海难为水》(1974)中的角色?再试想一下,在你年仅13岁的时候,又要如何在《出租车司机》(1976)中发挥出足以提名奥斯卡的演技?对于朱迪·大众特来说,人生的轨迹一直都是向上而陡峭的——尽管最终的目的地有些模糊,尤其是对她来说。
1962年,朱迪·大众特出生于洛杉矶,由她的母亲以及一个个片场里的工作人员抚养成人,现年53岁的她几乎不记得自己做演员之前的事了。但她仍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与生俱来的表演者。在耶鲁大学,她学的专业是文学,她说,即使是现在,她还是通过文字、故事和意象——换句话说,作为一名导演——来处理她的角色。20世纪80年代末,她甚为活跃,包括凭借在《暴劫梨花》(1988)和《沉默的羔羊》(1991)中的表演两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以及她作为导演的处女作《我的天才宝贝》(1991)。
《我的天才宝贝》(1991)1995年,凭借《大地的女儿》第四次获得奥斯卡提名后不久,她执导了第二部电影《心情故事》(1995),并且邀请到了霍利·亨特和小罗伯特·唐尼主演。大众特逐渐在镜头后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地带,她在一旁看着,而不是被人观看。大众特目前正在为她的第四部导演作品——西德尼·吕美特式的剧情片《金钱怪兽》——跑宣传,该片由影史最卖座的演员之二,乔治·克鲁尼和茱莉亚·罗伯茨主演。和大众特有着颇为相似经历的年轻女演员、奥斯卡提名获得者西尔莎·罗南,与她进行了一次长谈。朱迪·大众特:你知道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能还要更年轻一点,我为这个杂志做过很多采访。他们实际上付了我钱。大概是18或19岁。我当时在上大学,我记得当时的感觉是,哇,我有一份真正的工作了,他们还给我酬劳,这很令人兴奋。西尔莎·罗南:你那时候早就已经入行了吧,你又是什么时候决定暂时离开电影的呢?大众特:我不确定……我想我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我上大学的时候拍了五部电影。我觉得它们都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电影。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有过休息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我的精力就会消耗殆尽。我相信你也一样。你肯定也有筋疲力尽的时候,也许就是今年年底,等你忙完颁奖季之后。罗南:确实,我最近为了《布鲁克林》要应付很多媒体,同时还在排练一出戏,这很难。大众特:你的注意力需要来回切换,你能同时处理多项任务吗?罗南:我还好,但没我妈厉害。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孩子。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在片场是什么样子,但我小时候会胡闹,和大家一起嬉笑。拍《赎罪》的时候我大概只有12岁,当我们要拍一个非常严肃的场景时,我一直笑到开机……导演走过来对我说,“好吧,你现在得认真点。”我完全崇拜他。所以,有个像他这样的人,几乎像老师一样坚定严格,对我来说十分重要。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对我很有帮助。当我在片场或准备台词的时候,我只会谈关于电影的东西。这样,我就能专注于我当时正在做的事情。所以也许我是一个糟糕的一心多用者。大众特: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要么你是一个专注的人,要么你是一个可以同时处理多任务的人。我也是一个全神贯注的人。罗南:你拍摄《海狸》(2011)时自导自演,是怎么兼顾的?大众特:我倾向于不参演我执导的电影。但我认为,作为一个演员,你要学会如何快速地开启和关闭事物,并将其划分开来。你还要学习适应摄影机以及与其他演员的互动,注意吊杆的位置和你的走位标记,重复表演一些东西。所以你的一部分完全沉浸在场景中,而另一部分则会回过头来集中注意力。你要学习如何打鼓,同时做指挥,理解节奏——你既是舞蹈指导也是舞者。至少这都是同一件事、同一部电影的一部分。我真正觉得困扰的事情是,当我正在做一件我全神贯注的事情时,被要求去买鞋或做其他的杂事。大众特:但在媒体访问和排练《萨勒姆的女巫》之间来回穿梭肯定很疯狂和紧张。罗南:是的。这部戏的导演是伊沃·冯·霍夫,他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进行排练。我们上周就直接开始排练第一幕了,就在我们到场五分钟后。没有热身。从第一天起,我们就沉浸在那个世界里。这是一种超现实的感觉,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演过舞台剧。罗南:你居然没有吗?人们常常说在某些方面它和电影非常相似。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但是你在剧院里需要的耐力是另一回事。我一直在想你有没有演过舞台剧,因为你可以说是在电影里长大的。大众特:嗯,我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演过几部戏,然后在大学的时候又演了一部。大众特:至少他们看起来没有。也许是因为他们才18岁,都非常自信。但那是我生命中一个奇怪的时刻、一次奇怪的经历。它让我心想,“天啊,我不知道还想不想再演一部舞台剧了。”我喜欢戏剧。我喜欢戏剧的体验。但我不确定它是否适合我。我想我错过了所有精彩的东西……我错过了在电影中所拥有的掌控力,我错过了真正把它拍好的机会,像你自己会希望人们看到的那样。人们所喜欢的戏剧身上的所有东西——它每天晚上都在变化,而且它是无意识的——这些让我感到害怕。罗南: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具有掌控力并且掌控某些东西——我想是因为我们是在这种具有掌控力的环境下长大的。我们在镜头前长大,你和镜头的关系是如此……罗南:对,也很特别。虽然我很高兴演舞台剧,但得到的自由度真的很不一样。我当然不觉得自己是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电影片场。我喜欢那种熙熙攘攘的生活。在拍摄前,一切都有点疯狂,然后一旦开机,一切都平静下来了,接下来的两分钟充满了魔力。我喜欢电影的这一点。大众特:这很有趣,不是吗?所有你为达到目标所做的思考和计划,在一分钟、一秒钟内,一下就变得无关紧要,它们全部被抛到了窗外。你要么找对了状态,要么没演好。这让人为之一振。罗南:你看起来像是会想清楚所有事情、喜欢有组织的安排的人,而且会对角色的肢体和外观投入很多注意力。大众特:可能是这样的。但我也觉得,这些年来我学到了什么是不重要的,这也很好:更具体地说,知道什么是没有意义的,以免浪费精力。我在成长过程中并没有真正想要成为一名演员。但我都不记得自己没当演员是什么时候了。我并不觉得自己拥有那种性格。我不是很外向。我不想在桌子上跳舞,或者模仿别人。所以我认为自己接触到它的方式就像一个爱情故事。那是我的初恋——这些台词。台词和故事,以及如何创造影像。我想这是一种导演的思维,我的性格可能更倾向于做导演,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我的演技。罗南:给我的感觉是,你在这一行待了太长时间,以至于它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大众特:我无法想象自己离开电影的那一天。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条腿。现在有时我会想,如果我年轻时没有这些经历,我会变成什么样,我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开始回想:“哦,这是我8岁时发生的事吗?还是14岁?”这就像一部不断流动的电影,我觉得它已经成为了我dna的一部分。我相信你也会有这样的感受的。你拍《赎罪》的时候才12岁吧?罗南:当然。我当时12岁,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所有东西。我的意思是,在那之前我已经拍了两部电影。第一部是艾米·海克林执导的电影,能和她合作我的第一部电影真是太棒了。《赎罪》是我拍的第三部电影,我还记得每天到达片场时的感觉。我还记得一天结束时摘下假发的感觉。我记得当时有多热。听你谈到这些很有趣,作为一个起步时很年轻的人,你说你从来没有决定要当一名演员,你就是身处其中。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我很幸运。就随它去吧。我记得参演《赎罪》时,身处片场的感觉非常好。每天都有很多令人兴奋的事情。我清楚地记得作为一个小孩在电影片场的感受,这一点对于坚持继续拍电影非常重要,你必须保持童心,对吧?大众特:我真的觉得自己被家人包围着。我没有父亲,而我记得有很多男人——在过去,片场几乎没有女人,除了一个化妆师或者偶尔的一个剧本顾问。所以只有一些人教我如何,你知道的,削木头或者如何调焦,以及摄影机在做什么。如果我表现得很不耐烦,他们会让我坐下来慢慢教导我。有很多关于不准迟到和不弄洒东西的规定。所以这让我感觉有点像在一个大家庭里。当我回到自己的家,反倒显得很孤独,因为家里只有我和我妈妈。我渴望回到工作的部分原因是想被这些人包围,他们教我东西,在冬天的凌晨3点喝劣质咖啡,而且我们还穿着比基尼躺在那里。不知怎么的,那感觉就像是真实的生活,比我的生活更真实。罗南:这也是我的常态。我入行的时候比你大一些,不过也在青少年时期之前,所以正处于成长期,你会受到所发生的一切的影响。我最近甚至在想,阅读米勒的这些文字片段,以及尼克·霍恩比为《布鲁克林》写的剧本时,我学到了很多,通过他们的文字我得到了体验另一种生活的机会。我觉得这真的帮助了我成长,你理解吗?大众特:我在大学主修文学,所以也很喜欢书。当我回想起大学经历和工作经历时,我觉得那就是学习如何更深入地阅读,如何让电影充满越来越多的共鸣。我看着你的角色,比如《可爱的骨头》或者《汉娜》,这是多么美妙、多么深刻的经历啊。罗南: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欣赏书面文字和口头文字,但是《赎罪》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我。这是一个不会说话的角色,我发现在那之后吸引我的很多角色都是少于言辞的。她们会通过其他方式讲述故事。我相信你作为一个导演会觉得,人与人之间一个很小的动作,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摇头,都能比对话传达更多的信息。当然像汉娜这样的角色,是非常肢体性的。动作和舞蹈的结合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也为我打开了一个讲故事的新世界。那《金钱怪兽》呢?这是一部有很多对白的电影吗?大众特:(笑)是的。影片里的故事是实时发生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西德尼·吕美特的一些电影,比如1975年的《热天午后》或1976年的《电视台风云》。它们是实时发生的真实事件,这些不同的角色在电影的不同部分经历着同样的事情……我很不擅长解释我的电影。但这关乎金融世界和媒体世界,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一部由茱莉亚·罗伯茨和乔治·克鲁尼主演的主流大片。但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关于角色和普通人的小故事。其他的一切都服务于两个主角之间的美好故事,以及探索更深层次的意义:为什么金钱和价值会结合在一起。人们往往认为,“如果我有更多的钱,我就更有价值。如果我赚更多的钱,我就更有价值。”这一切也与人们看待失败的方式有关。“我怎么做才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我需要结婚、生子、赚钱,成名。”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不失败。我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所以我一直缺觉,一直在飞来飞去,赶着完成混音和音乐。大众特:噢,是的。事实上,当我看到《赎罪》的时候,我觉得我儿子长得很像你,这简直有点疯狂。当然,现在他已经是一个高大魁梧的17岁少年了。他长了胡子,六英尺高,和你一点都不像了。大众特:科克郡?我曾经和尼尔·乔丹合作过,我非常欣赏他。那部电影是《勇敢的人》(2007),他对你的评价非常高,他很喜欢你。罗南:他对你肯定也是如此。他跟我聊天的时候也提到了他有多喜欢你,而且你也知道尼尔不是一个言不由衷的人。大众特:你们肯定很熟。感觉纽约有一个秘密的爱尔兰小社团。罗南:的确。吉姆·诺顿、塞伦·希德、连姆·尼森……我正在计划一场庆祝活动,因为我们即将迎来复活节起义的百年庆典。罗南:唔,1916发生的复活节起义可以说是爱尔兰独立斗争中最重要的一次,这场斗争已经持续了700年。所以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时刻。我的名字就意味着自由,我有点失望不能回到家里进行庆祝,因为这是整个国家历史上的一个重大时刻。罗南:可能和在圣帕特里克节所做的一样——穿绿色衣服,喝很多吉尼斯黑啤酒。也许哭一哭,笑一笑,每个人都会唱一首歌。这就是所有葬礼、洗礼和婚礼在爱尔兰结束的方式。最后每个人都得唱首歌。大众特:我去过一次都柏林,玩得很开心。但那里总是下雨,所以我被淋得够呛。大众特:凯特瑞娜·巴尔夫,她参演了我的电影,也是一个爱尔兰人。我请她在电影里使用爱尔兰口音,但她自己的口音太弱了。你的口音倒是很重。罗南:你一告诉我你有爱尔兰血统,我就会无意中加重自己的爱尔兰口音。我在美国出生,但在爱尔兰长大,所以声音听起来非常非常爱尔兰。我觉得这就是那种能让人神魂颠倒的东西。大众特:是啊。会有很多人为你着迷,给你免费的东西。罗南:我不知道作为一个特别爱尔兰的人会得到什么礼物。可能是土豆,或者一品脱的吉尼斯黑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