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隻旅行的貓
圖/網路
亦舒在《喜寶》中曾經說:我不介意出賣我的青春,青春不賣也是會過的。
說這話的時候,到底是出於真心還是無奈之言?正如《第一爐香》中葛薇龍所說:我愛你,與你有什麼關係?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頭上去。
葛薇龍守著一份「低到塵埃里」所謂的愛情,真的誰也不怪么?不怪喬琪?也不怪梁太?
怎麼可能不怪呢?只不過是當她一步步走入梁太和喬琪親手設計的圈套時,就已經被迫簽下了「聲明自願」的保證書。如今即使她心裡怪他們,也無法將這種抱怨訴諸於口。
梁太雖然為葛薇龍的親姑母,但是在她眼中,親情是一文不值的東西。當葛薇龍來求她支持她一年的學業和生活時,她看到葛薇龍青春靚麗的臉龐,早已經盤算好了這場投資的收益。
葛薇龍以為自己能夠「出淤泥而不染」,獨善其身,實則梁太就像是一名攻心師一樣,一步一步地控制了葛薇龍,最後用所謂的「愛情」,徹底拿下了她。
張愛玲的這篇處女座《第一爐香》,實則是講述一個老鴇般的姑母,如何用三步,逼良為娼,使得一個清純的女學生,自甘墮落成一位高級妓女的。
第一步.豐厚的物質誘惑——滿柜子的時尚衣服,葛薇龍沉迷其中
葛薇龍是美的,到底有多美呢?
「她的臉是平淡而美麗的小凸臉,現在,這一類的「粉撲子臉」是過了時了。她的眼睛長而媚,雙眼皮的深痕,直掃入鬢角里去。纖瘦的鼻子,肥圓的小嘴。也許她的面部表情稍嫌缺乏,但是,惟其因為這獃滯,更加顯出那溫柔敦厚的古中國情調。」
然而這樣一位溫柔敦厚的東方美人,卻把自己塞在一身不合時宜的衣服裡面,看上去「非驢非馬」。
「她穿著南英中學的別緻的制服,翠藍竹布衫,長齊膝蓋,下面是窄窄的褲腳管,還是滿清末年的款式「。
「在竹布衫外面加上一件絨線背心,短背心底下,露出一大截衫子,越發覺得非驢非馬。」
葛薇龍當時還是一名中學生,十幾歲的年紀,又生得這麼好的容貌。正是喜歡打扮,喜歡穿漂亮衣服的年紀。
而自己的姑母梁太自己也是從女孩時期過來的,自己如今儼然一位左右逢源的交際花,只是已經上了年紀。
從女孩到交際花,走過怎樣的道路,她是最清楚的。所以她的第一步,就緊緊抓住了葛薇龍的心思。
一開始,葛薇龍還妄想著:「至於我,我既睜著眼走進了這鬼氣森森的世界,若是中了邪,我怪誰去?可是我們到底是姑侄,她被面子拘住了,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禮相待。外頭人說閑話,盡他們說去,我念我的書。將來遇到真正喜歡我的人,自然會明白的,決不會相信那些無聊的流言。」
姑母這裡是個聲色犬馬的地方,葛薇龍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她甚至覺得這個地方像是一個「皇陵「—一個豪華的墳墓罷了,這些人都在這裡葬送自己的青春和愛情。
可是,當她拿著行李來到這裡正式入住,看到那一櫥窗的衣服時,葛薇龍瞬間將自己的初心拋置腦後了。即使一開始誤解為是姑媽忘了收拾的衣服,她也「忍不住鎖上了房門,,偷偷的一件一件試」。
這種心情,就和現在的女生看到美味的蛋糕,奶茶忍不住興奮,在誘惑面前完全失去了理智思考一樣。
其實如果不是葛家家境不好,葛薇龍這樣好的天資條件,本應該過著富養的公主生活的,穿著漂亮的衣服,吃著美味的食物。可是葛薇龍空有小姐的出身,卻過著與丫鬟無異的生活。
在她心目中,她是值得那些美麗的衣服去襯托的,她本也是小姐出身,只不過是家道中落了。她的生活原本就應該如此。所以當她看到這一櫥窗的衣服,心裡閃過了一瞬間的不安,隨後很快又沉迷其中了。
讀書是一條可以幫助她過上自己理想的生活的途徑,但是這條路上充滿了不確定性,而且即使她真的做到了,需要的時間也會很漫長。
而擺在眼前,就已經是她想要的生活了。是接受眼前瞬間就可以實現的理想生活,還是堅守本心,追求自己的夢想。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來說,會做出的選擇,大概也不會讓人意外吧?
「薇龍一夜也不曾合眼,才合眼便恍惚在那裡試衣服,試了一件又一件,毛織品,毛茸茸的像富於挑撥性的爵士樂;厚沉沉的絲絨,像憂鬱的古典化的歌劇主題歌;柔滑的軟緞,像《藍色的多瑙河》,涼陰陰地匝著人,流遍了全身。」
青春如流水,稍不把握,就會逝去。到時候即使自己真的有能力了,卻未必依然美麗,依然穿的下華麗的衣裳。
眼前的快樂才是抓在手裡的快樂,未來哪怕再美好,也是不確定的。
我們清純的女學生葛薇龍,從這裡就邁出了走向「高級妓女」的第一步。你可以說她物質,說她虛榮,可是,說到底,她只不過是一個愛美的女孩子罷了。
第二步.被踐踏的自尊心——戳穿她的愛情,以睨兒設陷挫敗薇龍
葛薇龍一旦物質上依賴姑母,內心裡便很難擺脫姑母了。姑母教給她的許多道理,她從一開始的敷衍,猶疑,到後面的深信不移,視為人生的教條。
姑母說:小姐家在外面應酬應酬,總免不了有人說兩句閑話。這一類的閑話,說得人越多,越熱鬧,你的名望只有更高,對於你的未來,並沒有什麼妨礙。唯有一樁事是最該忌諱的。那就是:你愛人家而人家不愛你,或是愛了你而把你扔了。一個女人的骨架子,哪兒禁得起這一扔?
梁太自己在喬琪這個紈絝公子哥那裡碰了一鼻子灰。自己堂堂交際花,從來都是目光的焦點,卻被喬家少爺拉去做陪襯。梁太心裡其實留下了大疙瘩。
而葛薇龍自己喜歡的原本是唱詩班的男學生盧兆麟,一次園會下來,盧兆耀沒能經受住梁太多誘惑,和她眉來眼去。
而葛薇龍心裡存著氣,便沒有拒絕喬琪的搭訕,沒想到,自己竟沒能經受住喬琪的引誘,一步步淪陷進去。
一次園會,讓姑母和侄女互換了愛人,這種狗血的事情,在張愛玲的筆下,竟然絲毫沒有違和感。
可是對於梁太來說,哪裡有所謂的愛呢?一切只不過是金錢利益的交換,只是顯示她強大社交手段的工具罷了。
喬琪是她沒有啃下的硬骨頭,如今卻和自己親手培養的交際花侄女廝混在了一起。女人的嫉妒心會使一個人瘋狂的。我得不到的,即便是毀了,你也休想得到。
在嫉妒面前,親情完全不值一提。
睨兒原本是梁太的心腹,葛薇龍來了,便安排睨兒去伺候她。這到底是表現出姑侄之間的親熱,還是在葛薇龍面前安插眼線呢?
葛薇龍一開始對睨兒確實懷有戒心,後來經過慢慢相處,便把睨兒也當成了心腹。
「薇龍在香港舉目無親,漸漸的也就覺得睨兒為人雖然刻薄些,對自己卻處處熱心指尋,也就把睨兒當個心腹人。
於是這許多的話,皆由睨兒的口中來傳達。
梁太對盧兆麟的愛慕,是睨兒看出來並傳遞給葛薇龍的;喬琪這個人有多不靠譜不中用,也是睨兒以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告知葛薇龍的;最後和喬琪混在一起的,還是這個睨兒。
即使被葛薇龍發現,氣得拿濕毛巾抽打睨兒,在梁府里大鬧了一場。梁太知道了,明知睨兒在撒謊,她也沒有懲罰睨兒。
當初睇睇不過一句無心的話而已,就被梁太殺雞儆猴般地趕了出去。梁太絕不是心善之人,在她眼中,根本就沒有什麼錯與對之分,只有是否對她有利之分。
從這個角度來說,葛薇龍在愛情中的姿勢,其實全由梁太一手掌控。先自己勾搭薇龍的白月光盧兆麟,讓她賭氣接受喬琪的搭訕,待她真的愛上了喬琪,又親手導演一出喬琪移情別戀到自己丫鬟身上的戲碼。
葛薇龍那時已經是香港的交際花了,在愛情里卻輸給了自己的丫鬟,這個臉可就丟大了。心高氣傲的葛薇龍吃得了苦,卻受不了氣。
她一氣之下甚至打算回上海的家。然而她只是嘴上這麼說著,實際上內心是不想回去的。她已經習慣了這裡錦衣玉食,眾星拱月的小姐生活,上海那個破落的家,她其實已經回不去了。
所以這個時候梁太以過來人的身份,對她講的那些話,和喬琪合謀留下葛薇龍,其實正合葛薇龍自己的心意。
所以從這一刻開始,她從內心裡就已經完全被梁太和喬琪控制了。
第三步.欲進還退的手段——pua式的引誘,葛薇龍簽下自願聲明
梁太對於葛薇龍的控制,很有一種類似於pua式的手段:那就是極力地否定她。無論是一開始葛薇龍請求她贊助學費和生活費,還是後來的葛薇龍愛情受挫,打算回上海,梁太都表現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這也導致了葛薇龍最後兀自抱怨的那句話:是啊,他們是被迫的,我是自願的。
葛薇龍的命運和身體都被別人一步步掌控,自己卻連責怪的資格都沒有了。
因為她在被梁太一步步引上鉤的時候,還順便被引誘著簽了一份聲明自願的保證書,不論是對喬琪低到塵埃里的愛,還是梁太為她量身打造的高級交際花修鍊課程,她都是無法去怪罪誰的。
葛薇龍其實已經想通了這一點,所以此刻她的心裡才無比的凄楚和無奈。
正如喬琪和梁太設計的那樣,葛薇龍早晚一天要被喬琪拋棄。她的容顏會老,身材會變樣,早晚有一天會失去賺錢的能力。
沒有錢自然也沒有喬琪所謂的愛,到時她反而會被這個她付出了一切的男人倒打一耙,扣上一個婚內出軌的帽子,葛薇龍絲毫還手的餘地也沒有。
葛薇龍自己曾經也是一名積極上進的清純女學生,在這短暫的時間裡,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荒廢了學業,如何一步步上了自己自己姑媽的圈套,如何淪落為一名高級妓女,葛薇龍自然已經明白其中的手段。
葛薇龍如今自己也是道中人了,高級妓女的處境,箇中滋味自己早已嘗遍。
梁太太欲進反退的策略,不得不說真的很高明。可憐的葛薇龍,從走進半山腰的這座梁府開始,命運便不掌握在自己手裡了。
即使是高級交際花課程的優秀學員,也並沒有賦予薇龍改變自己命運的能力,只是讓她更早地,更清楚地看清楚擺在自己眼前的悲劇。
結局早已註定,到來只是早晚的事情。
結語
葛薇龍是張愛玲塑造的另一個悲劇悲劇女性,張愛玲慣用的用悲劇來反映現實,作為反面教材給人們以警示。
在這個故事中,葛薇龍的悲劇源頭是什麼呢?是那些冷漠無情的人性,是親情在門第之前的無力,是愛情在權利物慾前的虛妄,是愛慕虛榮的人類本質,是貪婪無厭的劣根性。
葛薇龍的悲劇,縱然是梁太和喬琪設計的圈套導致,但是葛薇龍自己也是個有清晰辨別力的學生,她是帶著清醒判斷一步步走進這個悲劇的。所以,葛薇龍的悲劇,自己也有難辭其咎的原因。
所以「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頭上。千怪萬怪,也只能怪自己」…
葛薇龍為了短暫的歡愉,註定要嘗盡餘生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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