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在文華酒店，在靜默很長時間後，張國榮突然站了起來對導演陳凱歌說:我就是程蝶衣！後來回憶這一段，陳凱歌都感到萬分悸動:那是讓人汗毛直立的一刻，一生只有這一次。《霸王別姬》和張國榮就這樣給無數人以震撼。
那一年，依然是文華酒店，張國榮從24層樓翩然而下。愚人節愚弄了世人，但世人又是多麼希望那就只是一個愚人節的玩笑而已。但是，張國榮，這個被大眾愛戴的全能藝人卻真的離開了人們。就像拔劍自刎的虞姬，留給了人們無限的惆悵。至此，「哥哥」已去，再無虞姬。
電影《霸王別姬》，榮獲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最高獎項金棕櫚大獎，成為首部獲此殊榮的中國影片。此外，這部電影還獲得了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獎、國際影評人聯盟大獎等多項國際大獎，並且是唯一一部同時獲得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大獎、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的華語電影。1994年，張國榮憑藉此片獲得第4屆中國電影表演藝術學會特別貢獻獎。2005年《霸王別姬》入選美國《時代周刊》評出的「全球史上百部最佳電影」。
《霸王別姬》里的程蝶衣最初叫小豆子，他出身卑微，母親是妓女。為了讓她活命，不惜剁掉他的畸形手指讓他學藝。那年冬天他感到天真冷，他看著自己血紅的手指，母親發瘋似的在雪地里奔跑，他哭喊著，冥冥之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命運。學藝路上是一部血淚史。他和小夥伴們的童年是在哭喊中度過的。挨打，那是家常便飯。棒打出孝子，嚴師出高徒 。當然，還有有朝一日能成角兒的夢想。
《霸王別姬》這部片子很多觀眾都是哭著看完的。不論是學藝孩子們的哭喊，還是命運中的那份心酸，以及成年後各自命運的悲劇無不戳中觀眾的淚點。少年時的程蝶衣讓觀眾難以忘懷的那個場面。因為總是因為那句台詞出錯而被懲罰。他的嘴已經被戳破。那時候的他突然意識到，他必須接受命運的挑戰。雖然在心中是那麼的不甘:我本是男兒郎，不是女嬌娥。可是，他必須是:我本是女嬌娥，不是男兒郎。這句看似只是顛倒的台詞卻讓少年的程蝶衣吃盡了苦頭。那不是背錯的台詞，而是與命運抗爭的吶喊——我本是男兒郎，不是女嬌娥！
男兒當自強。可依然擺脫不了命運的欺凌。童貞被張公公掠奪。成年後又被袁四爺玷污。欣慰的是，他是虞姬，是霸王的虞姬。童年的小石頭給了他最溫暖的呵護。成年後的小石頭是霸王段小樓。在程蝶衣心中，段小樓就是兄長，就是父親，或許更是戀人。這交錯的感情支撐著他的人生。他希望與段小樓永遠是霸王和虞姬，要一輩子就這樣下去。他說，說好的一輩子，怎麼能變呢？與程蝶衣不同的是，段小樓把戲和生活拎的很清楚。他對蝶衣說，我是假霸王，而你是真虞姬。這句話太對了，以至於程蝶衣至死不渝的奉獻給了京劇藝術，奉獻給了虞姬。他人戲不分，活在了戲中。他成全了虞姬這個角色，但卻沒有走出虞姬的悲劇命運。
程蝶衣活的純粹，內心純凈，藝術至上。在京劇藝術上他追求精益求精，絲毫不容一絲瑕疵。在感情的追求上也遵循真誠。所以，他把最真摯的感情都寄托在了虞姬這個角色和對段小樓的依賴上。但是，命運沒有成全他這畸形的想法和慰藉。假戲永遠不能真做。菊仙的出現破壞了他與段小樓的「戀情」，所以，程蝶衣恨菊仙，後來出於報復而揭發和辱罵菊仙。雖然他知道，那是對菊仙致命的打擊。當段小樓違心揭發了他時，他絕望的大喊:你們都是騙子，你們都騙了我。他認為段小樓沒能信守承諾，是啊，說好的一輩子呢？他怎麼可以拋棄他去與菊仙過日子呢？還有，那個袁四爺，那麼懂戲，那麼懂他，可是，他依然擺脫不了被侮辱與損害的命運。在袁四爺的眼裡，程蝶衣就是幻化了的虞姬。
那場戲裡，程諜衣與袁四爺共舞，但是程蝶衣依然尷尬的面對袁四爺。因為不論袁四爺如何化妝，他都不是真正的霸王。他的內心是絕望的，是悲天憫人的。他可憐自己，終將是達官貴人的玩物。雖然他們打著喜愛京劇藝術的幌子。在程蝶衣心裡，真正的霸王只有段小樓，而他就是真正的虞姬。但是，段小樓笑著告訴他:我是假霸王，你才是真虞姬。後來，世事變化，歲月更迭。霸王早已不是原來是那個霸王，可是，虞姬依然是那個虞姬。悲劇就是這樣延續了。虞姬最終拔劍自刎，他用生命告訴天下人，虞姬就是虞姬。活的純粹，死的明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在藝術面前，在真誠面前，在愛面前，一切都容不得虛偽。所以，他拒絕了袁四爺的所謂幫助，他沒接受菊仙和段小樓的所謂幫助。他不想與世俗低頭，不想苟且偷生。他知道，那個霸王再也回不來了，他心中的那個霸王已經死了。那麼，虞姬的命還珍貴嗎？只有死才是最乾淨的人生。
《霸王別姬》看哭了太多的觀眾。有太多的寓意，深長而扎心。倘若他和小賴子沒有返回去，是不是就可以痛快的吃著糖葫蘆，有一個快樂無憂的童年？倘若沒有被舞台上那個蓋世英雄霸王所震撼？倘若他就是那個被霸王寵愛的虞姬多好？倘若沒有那個畸形的手指是不是就沒有這畸形的人生？倘若沒有張公公，沒有袁四爺他就可以是女嬌娥，而不用嚮往男兒郎？所有的希望和吶喊都是對一個舊時代的控訴。
程蝶衣是美好的，他是痴情的。他渴望真誠，渴望美好。與此同時，他也是糾結的，他的人生是擰巴的。寄情於戲，希望人生如戲，便多了一份愛與溫暖。只可惜，戲如人生，因為，虞姬是為霸王所活。虞姬必須以死謝幕。
小豆子程蝶衣彷彿回到了那個冬天: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啊！他彷彿看到了大雪紛飛中的母親。「哥哥」張國榮那天看到了什麼？你不知道嗎？走過那個冬天，春天就該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