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冲: 做自己是很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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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淺草圖 / 網路

她成名,已經是上世紀70年代的事情。

與她同期出道的女演員們,大多銷聲匿跡,成了李碧華筆下「百子櫃中悶綠的山草藥」,獨她依舊風情萬種搖曳在人間,活成了許多人心尖上的硃砂痣。

她就是陳冲。

陳冲: 做自己是很難的 - 陸劇吧

想不到有一天,陳冲會出現在許知遠的《十三邀》訪談里。

她穿著簡單恤衫和中裙,在街頭小館坐著閑聊時,腰背依舊挺得筆直,端莊姿態中亦可看出她的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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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在綜藝節目中看到陳冲,那一刻的她,有點熟悉,也有點陌生。

熟悉的是她曾扮演過的角色。「雍容的皇后婉容」、「冷艷的女尼青綬夫人」、「嬌憨的美婦人王嬌蕊」、「濕漉漉的林大夫」、「綿里藏針的易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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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人陌生感的是陳冲本尊。她的言行舉止,有點像張愛玲筆下的白流蘇,有很多羅曼蒂克的小動作。看人的時候,一雙眼睛不會望你太久,小鹿似地左顧右盼,嬌怯的風情自然流露。

講話也是慢條斯理,雖然見多了大場面,但與人交談時,依然保留著一種不老練、不圓熟的青澀感。這也是陳冲獨特的魅力之一。

陳冲身上有一種矛盾的反差萌。在好友嚴歌苓眼中,她是個「絕對單純與相當早熟的混合矛盾體」。

不熟悉她的人,單看她的外形,容易把她歸入渾然蒙昧的地母型女性。只有走近了接觸,才能感受她某種脆弱的天真,極富小女人韻味。

年輕時,陳冲的美是質樸的。後來的她,美得越來越精緻。

這種精緻不是指衣飾和妝容,而是她內心的刻度。她把自己拿捏得恰到好處。適度的天真,適度的深刻,適度的詩意,適度的俗氣,適度的理性、適度的激情。

現在我能夠理解關錦鵬當年為什麼堅持要她來出演《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王嬌蕊。也只有她,能演出嬌蕊在愛一個人時縱情愛欲的沉淪,以及在感覺不到愛時迅速冷靜抽離的決絕。

她身上的風情代碼,就如同許知遠說的,「你本能地願意跟她相處的誘惑」。

《十三邀》的採訪開始前,許知遠先拿了一期陳冲做封面的古早版《大眾電影》到夜店給新生代女孩們看。沒想到她們一眼就認出了陳冲,並且很認可她,說她三十年前那身打扮,放到現在也完全不過時。

許知遠問她們最喜歡陳冲身上哪一點時,女孩們說:自立自強,能勇敢「做自己」。

在她們的印象里,陳冲是敢作敢為的。

1976年,她憑《青春》嶄露頭角,原本可以好風憑藉力闖蕩影壇,她卻猛磕落下的功課,考進了上海外國語學院繼續讀書。

1980年,她憑《小花》揚名中國,錦繡前程唾手可得,卻毅然拋下國內賺得的一切,跑去美國一無所有地留學。一代影后,就在餐館裡給人端盤子賺生活費,還要忍受經理跟客人介紹「這是中國最紅女明星」的尷尬。

為了能打入好萊塢電影圈,她接拍了《大班》。這部戲讓她在好萊塢露了頭,卻在國內遭遇大量惡評。理由是她飾演的美美有裸露鏡頭,且角色的設定有辱國家。甚至有人「義憤填膺」地把批評她的剪報寄到她家人手裡。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她不但沒有收起鋒芒,在後來的《誘僧》里,更以光頭性感女尼的形象悍然出鏡,再度跌破國人眼鏡。

不管輿論如何中傷詆毀,她似乎欲挫欲勇,不留退路給自己的往前沖。這樣的陳冲,的確是很敢於「做自己」。

可是陳冲卻在採訪中說:做自己太難了,尤其是在人前。

她看著《大眾電影》封面上那個衣著大膽、眼神充滿了挑戰的自己說:她那時已經經歷過很多痛苦了。

一路走來,她不知栽過多少跟頭,每次都是默默爬起來,沉默向前走。採訪中,她說自己內心有很多很多掙扎,但沒人知道。

勇敢做自己的背後,是一次次打落牙齒肚裡吞的自我消化。從5歲那年家庭橫遭變故開始,她就明白了一件事:你越灰溜溜,人家越整你。所以只能是站直了,別趴下,也別示弱。

因為做自己太難,所以她需要獨處來消化負能量,恢復內心的柔軟細膩。她說,否則感受力就會沒有了。

陳冲愛讀書。「上外」她讀的就是英美文學,到了美國後,讀的書更加龐雜。歷史、哲學、心理學、美術、科學......她在獨處中,通過閱讀來理解複雜的人性、讀懂這多元世界並開釋自己。在漫長的流年裡,慢慢鍛造出一個笑看風雲、波瀾不驚的陳冲。

陳冲是金牛座。這類星座的人,大多是隱形的現實主義者,很知道自己要什麼。「做自己」是顯性的姿態,清醒自知的「迎合」則是隱形的處世方法。

按陳冲的說法:在迎合的時候,你得知道自己在迎合,要意識到這個狀態。

人在江湖,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在迎合時,將自我抽離出來,清醒地看著自己的言行,哪怕會因此討厭自己,也不說服內心邏輯去自洽這份迎合。這樣的人,不會迷失自己,她看得到世界的邊。

但陳冲並不是那類內心強大的女人,相反,她很沒安全感。

她坦言自己拍過很多爛片。至於為什麼要接這些戲,在嚴歌苓給她寫的傳記《本色陳冲》里,她自嘲有「難民思維」。

難民都有朝不保夕的危機感,即便此刻擁有再多財富,依然會不安,生怕下一秒就面臨失去。所以要不停地伸手,儘可能多抓些機會在手中。

陳冲也是。童年經歷的動亂年代,讓她失去了對家庭安全的倚仗。20歲來到美國,精神和物質上的安全感雙雙匱乏。她甚至對自己的長相也缺乏安全感,總覺得自己長得並不美,為此,她先生十幾年如一日地讚美她來增強她的自信。

安全感的匱乏,讓她有了某種程度的「貪」,哪怕事業已經有所成就,哪怕有了高收入的恩愛丈夫,她依然想不停地接工作。

接多了爛片,有的演員可能會陷入糾結,陳冲的應對方式卻是「不回首」。告訴自己,都會過去的。當時以為跨不過的坎,最後都會隨著歲月雲淡風輕。時光確是無情物。

不回首的同時,她又敢於突破。

36歲那年,她自己當了導演,把好友嚴歌苓的小說《天浴》搬上了銀幕,一舉拿下金馬最佳導演獎,實現在從演員到導演的一次性突破。

之所以轉型,一方面是因為好萊塢出品的劇本,給中國女性分配的角色大多不盡如人意。另一方面,見過了太多沒有才華的導演,所以想試試自己的能耐。

其中最關鍵的理由是:眼看自己奔四了,覺得需要突破一下,揚棄舊我,再創一個新我。四十歲前後是很關鍵的年齡段,過了這個年限再求突破更困難,因為年紀越大,人會變得越懦弱。

金牛座的陳冲,的確活得很清醒。

優雅是陳冲身上顯而易見的特質,上海女人的嗲和優雅,似乎長在她的骨子裡。

但陳冲在傳記中說,小時候她是個有點粗魯的女孩子。雖然出生於書香門第,但是8歲時,父母都被下放農村,由她來挑起家庭責任、照顧哥哥。她學會了做家務,也學會了野蠻生長。

那時候的她,頭髮剪得像男孩子,性格也像男孩子。說話嗓門大,脾氣也大,曾經拿磚砸過同學家的後窗。

後來去美國留學,也是一副窮學生打扮,去試鏡常常是T恤、短褲、背個雙肩大包、隨便抹點口紅。後來一位朋友指點她:「不管你厭惡還是欣賞好萊塢的風格,包括為人處世風格、生活風格、談吐風格和服裝風格,你必須先掌握它。」

她被點撥後才開始懂得包裝自己。後來的陳冲,遊刃有餘地拿捏著舞台和生活兩種穿衣風格,舞台上的衣品教世人驚艷,生活上的穿著卻追求簡單舒適。

如果不看這期《十三邀》,我對陳冲的了解是比較片面的,不知道一貫優雅迷人的她也有世俗化的可愛一面。

採訪中她和許知遠聊到現在很多女孩節食減肥,瘦下來的時候很有幸福感。她卻說她在咀嚼的時候最有幸福感。

陳冲愛吃,不會為了身材苛刻自己。朋友眼中,她還是個「大笑姑婆」。嚴歌苓形容她笑起來像個傻小子。那些艱難的日子,她就是用這樣的笑容來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情。所以,即便走過了那麼多溝溝坎坎,她的臉上卻沒有陰霾。

和許知遠談到大導演貝托魯奇時,陳冲說「他是個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看見詩的人」。

能看到導演身上這一面的人,說明自己身上也有觸感敏銳的雷達天線。許知遠問陳冲是不是這樣的人時,她說:我也不知道,但我喜歡那樣的。

「我喜歡那些沒有實用性的激情」,陳冲說。

不為任何目的,也不求什麼結果,只為了人性自發的激情,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這也是她嚮往的狀態。

61年生的陳冲,身上依然有一種理想主義的天真。她說自己的確經歷過很多苦難,但依然想要守住一部分純真。

採訪最後,許知遠和陳冲走在舊金山的海岸,陳冲指著一排棕櫚樹說:我喜歡樹,它們從種子開始長,就為了完成它自己,這是種簡單又堅定的力量。

這朵搖曳在紅塵中的女人花,卻希望自己像大樹一樣活著,腳下就是歸屬,靈魂向蒼穹伸展,活得根深葉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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