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海: 園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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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幼苗長成枝繁葉茂的大樹,離不開園丁的辛勤培育。

我是珠江電影製片公司劇本編輯,幾十年來輔導許多新人寫出被採用的好劇本,其中一位「南漂」廣州的作者,後來成為《戰狼2》的編劇……當這些年輕人說「感謝祁老師」時,我心裡在感謝我遇到的一位好老師,他也是一名編輯。

祁海: 園丁 - 陸劇吧

年曆飛快地翻回到1979年……

當時,十年內亂結束不久。二十多歲的我,剛進珠影當見習編輯,在業餘時間寫一些影評文章投稿。

那年8月,我剛到外省出差,我媽來信說:「《南方日報》有一位姓童的老編輯到我們家找你,白跑了一趟,他說還會再找你。」他是為我不久前投《南方日報》的一篇影評文章而來。當時報紙雜誌很少,採用一篇稿子可不容易。我乃無名小輩,竟勞老編輯大駕,有點受寵若驚。

過了近一個月我才回到廣州,童編輯真的耐心等我,再次登門上我家。衣著樸素的童編輯,年近半百,背已微彎,說話略帶東南亞歸僑口音,溫文可親。

童編輯名叫童施意,是《南方日報》文藝部編輯,我的影評稿由他審閱。童編輯說:「這些年電影評論受『左』風影響,多是談政治不談藝術。國家剛實行對外開放,不久前廣州舉辦墨西哥電影周公映的《葉塞尼亞》《冷酷的心》《瑪麗婭》,歌頌真善美,藝術水平很高,很值得國產電影借鑒。但我們收到的影評稿,只有你這一篇認真分析這三部外國電影的藝術成就,很難得!所以我向文藝部領導力薦你的文章,部領導認為可發表。」

我很激動!因為各報刊多年不見評論外國電影的文章,《南方日報》是省委機關報,思想如此解放,有眼光有魄力!這才是難得!

童編輯找我,是讓我把這篇3000多字的影評壓縮一半,只留1500字。

童編輯看出我心疼兼為難,他耐心解釋:「報紙的文章不能過長,不光是為了版面安排,讀報比看雜誌更容易疲勞,報紙文章稍長一些,讀者的視網膜就難受。要吸引接受對象,還必須重視生理科學。」

言之有理!童編輯還給我介紹了既能壓縮篇幅又能保留精華的寫作訣竅,果然是文壇老將,我服了!

我很快就將文章改好寄給童編輯,但過了沒幾天,童編輯在一天晚上又來我家找我。外面正在下雨,他沒帶雨傘,頭髮和後背都淋濕了。

童編輯說,有人認為我的文章過於尖銳。童編輯已想出修改思路,建議此稿的表達策略作一些變通處理,但不會背離文章的主旨。白天他打電話到珠影找我沒找到,所以再次來我家和我商議,我認為童編輯確實考慮周全。

在那個年代,我沒有住宅電話和手機,童編輯無法及時和我通話聯繫。為一篇不到2000字的稿子,他跑了三趟,他家離我家可不近,要擠公交車趕遠路。

我很過意不去,說:「童老師,編輯有權改稿,其實你在我的稿子上直接改就行了,不用跑三趟。」

童編輯說:「還是要尊重作者,作者更知道該如何保留文章的精華,有利於保證文章的質量,作者在改稿過程中也可以得到鍛煉提高。」

我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這篇文章終於見報了!我和朋友聊天時說起童編輯如何「三顧茅廬」扶持我。朋友滿腹狐疑:「如今還有這樣的好人?他是不是發現了你和你岳父的關係?」

我的岳父時任南方日報副社長,但我從來沒有告訴該報社任何人,我每次給該報投稿都是以普通作者身份,不走後門。

朋友說:「我估計童編輯是假裝不知道你是他上司的女婿,騙取你的好感,讓你在岳父面前讚揚他,對他升職分房子有好處。」

我覺得童編輯挺老實,不像是這種人。不過,為一名小作者的一篇短稿跑三趟遠路的報刊編輯,當下確實在太罕見。他要麼是頗有心計,要麼真的是大公無私。

童編輯一直沒有找我辦過任何事。

六年過後,我岳父離休退位了,我和太太搬到他的報社宿舍居住,巧了,我和童編輯成了一個大院的鄰居。我登門拜訪他,他對我搬來大感詫異。

我說明我與岳父的關係。這老書生瞪大了眼睛,他對此確實一無所知。

我緊緊握住老師的手……

(作者系珠江電影製片有限公司一級編輯、第七屆廣東省電影家協會副主席、第十一屆廣東省人大常委會委員)

【作者】

【來源】 南方報業傳媒集團南方+客戶端 南方號~文體~日報文體部自營號~我與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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