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熱點頻出,落到最後,都離不開真人秀。
這邊,《熱辣滾燙》以27.23億的檔期票房豪取春節檔冠軍,被不少網友稱為「賈玲瘦身真人秀」,在影片里,杜樂瑩被惡意剪輯的片段,被發現取材自賈玲在真人秀上的親身經歷。作為綜藝節目的常客,賈玲的每一個人生階段,都離不開真人秀的記錄。
那邊,「春山學」整整熱鬧了一個春節,白敬亭過往在各大真人秀上的片段都被網友翻出,逐幀解讀語言和微表情,配角魏晨和魏大勛也受到了同等待遇,只不過結論顯然是正向的。
真人秀向來是娛樂圈的「出梗聖地」,從「明學」到「花學」,都來源於真人秀。有人在真人秀上逆風翻盤,收穫無數好評,就有人因此而口碑崩塌,萬劫不復。特別是在「內娛活人」數量銳減的當下,真人秀儼然已經成為觀眾窺探明星真實面貌的最後一扇窗戶。
如今,幾乎所有綜藝都是真人秀,哪怕它們有其他的第一標籤。戀綜《愛的修學旅行》里,周一圍一朝洗白,成了當代好男人樣本,金莎的口碑卻一落千丈,被打上戀愛腦的標籤;推理綜藝《明星大偵探》,這麼多年來造就了不少明星的「大眾印象」。
作為一種人類社群觀察樣本,真人秀既是明星的人設製造機,也是社交媒體的輿論風向標。但歸根結底,在國內現階段的綜藝環境中,真人秀對於明星而言,始終只能是一條風險難測的走紅捷徑,或是一個通往其他領域的跳板。
雖然翻車者眾多,但明星依然對真人秀趨之若鶩。真人秀到底給明星帶來了什麼,又給市場和觀眾帶來了什麼?
紅與黑的素材庫
剛過去不久的2023年,依舊是真人秀大年。
曾在2015年貢獻知名「花學」的《花兒與少年》,去年迎來第五季。與過去動輒就要製造衝突的風格不同,新一季的氛圍看似其樂融融,四個東北人和一個天津人的組合,讓花少過去的「抓馬」基因演變為搞笑。
群體旅行難免產生衝突,觀眾看這樣的真人秀,其實也是在看在可能出現的爭吵中,嘉賓的處理方式。顯然,和主打「真性情」的《花少2》相比,《花少5》的嘉賓看起來都是「體面人」,即便發生了找錯酒店等意外情況,也沒引發腥風血雨,還創下了該系列豆瓣評分的最高紀錄9.1分。
不過,雖然比不上第二季,但無死角的鏡頭跟蹤,還是能讓熱衷吃瓜的網友們挑出錯來。罔顧大家需求擅自安排行程、上雪山輕裝上陣蹭吃蹭喝的王安宇,和搶工作人員帽子、玩相機結果把素材全部格式化了的迪麗熱巴,都成了被吐槽的重災區。
佔據真人秀另一壁江山的,是已經播出到第三季的《五十公里桃花塢》,作為主打社交的真人秀,「塢學」接棒「花學」,成為網綜新時尚,嘉賓更是卧虎藏龍,奇招頻出。
從第一季蘇芒「一人一天650元的餐標不夠吃」和宋丹丹「逼迫」張翰說出代表作,到第二季開頭「強迫」大家開篝火晚會的「尷尬九分鐘」,再到第三季的新晉「塢學」女主任敏組樂隊二三事,都成了綜藝史上的抓馬名場面。
而另一邊,因為參加《桃花塢》而擁有了「鈍感美女」新人設的孟子義,憑藉真性情、搞笑等正面標籤,成功扭轉了曾在參加《一年級》時岌岌可危的路人緣,成為《桃花塢》的最大贏家,王鶴棣、李雪琴、王傳君等人也都在節目上實現了路人好感度的攀升。
真人秀對於明星的輿論,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影響力,非常值得觀察的一個樣本是黃曉明。
在2019年的《中餐廳第三季》上,他憑藉一句「我要我覺得,不要你覺得」成功開創「明學」,豆瓣小組名為「吃瓜教授看明學」系列的貼子第一篇,收藏人數超過了五千人,結合他酷愛演霸道總裁的熒幕形象,躋身四大油王行列。
時隔4年後,他在《極限挑戰9》里從一言堂的霸道總裁,變成了被其他嘉賓「欺負」的對象,最開始入場就被先到的嘉賓盤算著要開他的玩笑,自我介紹環節更是被嚴浩翔的年齡暴擊,被大張偉調侃「最悠久的一個人」。
真人秀就是有這樣的「魔力」,正當黃曉明憑藉回春的外貌和《極挑9》里的蠢萌表現,實現了從「油王」到「老公」的逆轉之際,他在《中餐廳7》上問許光漢「什麼時候要孩子」的片段,再次將他「打回原形」。
除了能影響明星在當時當刻給觀眾留下的印象外,真人秀還是明星塌房時的最佳考古素材。去年,《我的人間煙火》播出後,「花學」再次被網友翻出來反芻,楊洋走丟的片段當時營造的是被拋棄的可憐男孩,如今成了「做作又巨嬰」的證據;張繼科被爆賭博欠債後,他和金晨參加的《女兒們的戀愛》也成為了他不修邊幅、不尊重女性的又一例證。
今年春節檔「春山學」引發熱議後,白敬亭上過的真人秀節目,也都被網友們拿著放大鏡從頭到腳審視了一個遍。從在《登錄圓魚洲》上故意和楊超越炒cp,到《24小時》里和隊友穿不同色衣服,再到和金晨上《現在就出發》宣傳新劇,卻被發現放了金晨鴿子,還有在《明星大偵探》里數不勝數的「懟人」場面,共同串聯起了一出「春山學後傳」。
真人秀中誕生的名場面,很多時候會伴隨明星一生。「螞蟻競走十年啦」的表情包出現在提到歐陽娜娜的每一片衝浪海域,或許印證了那句老話:互聯網的確是有記憶的。
真人秀變遷史
讓我們跳過《生存大挑戰》《非誠勿擾》和《超級女聲》,直接進入由《爸爸去哪兒》開啟的戶外真人秀時代。
2013年,湖南衛視引進了韓國mbc電視台《爸爸!我們去哪兒?》的版權,仿照節目模式,抓住東亞家庭觀念中「爸爸帶孩子」的視角缺位,邀請了五對父子/父女參加每次為期72小時的戶外體驗。《爸爸去哪兒》播出首期,節目就拿下了全國晚間收視冠軍,之後csm48城最高收視一度突破了5%。
這一年也被稱作是綜藝的「版權引進之年」。藝恩數據顯示,2013年版權引進的季播綜藝節目數量全面超過了衛視原創綜藝。
比起過去的選秀、相親等棚內綜藝,戶外真人秀更接近如今我們所討論的真人秀模式:用全方位的鏡頭追蹤,記錄明星的日常生活。
次年,2014年,版權購自韓國sbs電視台綜藝節目《running man》的戶外競技真人秀《奔跑吧兄弟》第一季登陸浙江衛視,韓國sbs製作團隊還參與拍攝了第一季的前5期。《奔跑吧兄弟》收視成績相當可觀,自第二期開始直到最後一期,csm50城市網收視率都位居首位,最高超過4%。
有了這兩檔節目打頭陣,綜藝市場很快地發現了戶外真人秀的美妙之處。2015年,真人秀迎來井噴之勢。據重慶晨報當時的報道,在各大衛視的電視媒體招標會中總共出現了200餘檔真人秀。以《極限挑戰》為首,《全員加速中》《挑戰者聯盟》《閃亮的爸爸》等接連跟上。
戶外真人秀的出現,某種程度上改寫了綜藝市場的內容格局,將拍攝場地從棚內移出後,綜藝內容有了更充分的創作空間。而這種「透視性」更強的節目,無疑也能更大程度地滿足觀眾的娛樂需求。
只不過,當明星的後台領域逐漸被前台領域侵佔後,全天候的拍攝和真實的日常場景,都將明星的性格特點進一步放大。即便有「立人設」「做劇本」之嫌,但只要明星暴露出一點真實的性格缺陷,或是走一下「抓馬人設」的路線,就足以佔領收視高峰,引爆社交平台。
而真人秀名場面的誕生,也離不開網友們的「火眼金睛」,幾乎所有熱門橋段,都是在逐幀解讀中實現了一戰成名。最典型的就是「花學」里搶房車的經典橋段,幾乎每個在場的人都被熱心網友們進行了細緻的行為語言分析。
而當時間來到如今,真人秀不僅繼續紅火,甚至還大有「一統綜藝行業」之勢。無論是「真人」還是「秀」,都是與綜藝這種內容形態完美契合的標籤,無論是競演類、競技類還是選秀類綜藝,大多都會加入真人秀的片段。
觀眾和綜藝市場都太需要真人秀了。一方面,社交媒體的蓬勃發展,既給予了觀眾充分討論的場域,也為綜藝節目的營銷宣傳提供了良好的通路。二者在真人秀上實現了合流:觀眾需要真人秀誕生的源源不斷的「抓馬」場面用於消遣,節目也要依靠足夠有熱度的話題來實現熱度的躍升。
其中,短視頻的出現功不可沒。跳出綜藝領域來看,幾乎所有公開活動,都能在短視頻上成為一出真人秀,成為觀眾觀摩明星的場域,春晚上尷尬無措的尼格買提,和「春山學」里微表情都被反覆細品的魏大勛,都是短視頻熱愛的切片內容。
另一方面,在一點就燃的輿論環境里,很多明星的確正在主動「關閉」與大眾交流的渠道,那英的「最煩裝x的人」和楊冪的間歇性emo已經成為微博過去式,現在大多數明星的微博都只是無情的「廣告ai」。
因此,如今觀眾對「內娛活人」的期待,只能在真人秀上得到滿足。或許只有在24小時隱藏攝像機的圍觀之下,才能捕捉到一點點明星流露出來的「真性情」。
真人秀不能當飯吃
說到這裡不難看出,真人秀對明星而言,並不是一門穩賺不賠的生意。
被討論最多的,就是真人秀對於演員的影響。大部分頻繁地出現在真人秀上的演員,職業生涯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響,比如在《嚮往的生活》里每天做飯的黃磊,和經常扮演「搞笑擔當」的彭昱暢。大眾更接受的觀點,是演員應該「保持神秘感」,否則會影響他們在塑造與自己性格不符的角色時,觀眾的代入感。
去年有個意外情況出現,《花少5》里的辛芷蕾先是在節目中給觀眾留下了「東北姐姐」的搞笑印象,又在開年劇《繁花》里搖身一變,成了風情萬種的「李李」,這種反差感讓很多人覺得新鮮,辛芷蕾的熱度也因此實現了攀升,還被看作是「改寫85花格局」的新力量。
不過,辛芷蕾的收穫實屬可遇不可求。一方面,她出道以來上過的綜藝非常之少,常駐綜藝只有2017年的《演員請誕生》,因此大家對她真實的一面並不了解,人設也不會因為《花少5》就被固化;另一方面,《繁花》的口碑也不錯,高口碑劇集當然會為當中的演員帶來正向加成。
沈騰也是「雙棲明星」極為特殊的個例,這些年來,他只在《王牌對王牌》和去年新播出的節目《現在就出發》中擔任常駐嘉賓,但卻在各種真人秀上擔任「客串嘉賓」。不過,作為喜劇演員,無論是在演戲時還是綜藝中,觀眾對沈騰只有一個要求,「好笑」就夠了。
匹配的職業標籤,對於明星選擇綜藝而言十分重要。此前,綜藝常客大張偉曾言辭直白地表達過對於真人秀的不滿:「我覺得這個會毀掉中國所有的藝人,因為所有的藝人都沒有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所有人的才華是在做真人秀。」
擅長做真人秀當然可以,但結合國內綜藝環境的客觀情況來看,綜藝顯然無法成為明星的主業。
在內地娛樂圈長期的觀念中,綜藝似乎只是演員、愛豆、歌手們的「通告工作」,並沒有相應的職業體系,以至於「綜藝咖」一詞,也大多帶著「不務正業」的批評意味,從而進一步導致嘗試走上「綜藝咖」一途的藝人並不算多。
在韓國每年的年末頒獎典禮上,都有專門為gagman們設置的演藝大賞;日本搞笑藝人的地位也比較高,甚至有專門的學校nsc(吉本総合芸能學院)來培養搞笑藝人。相比之下,國內的綜藝gagman並沒有形成足夠的體系和大眾認知。
而如果有人甘於在真人秀里打轉,基本可以被判定為「沒有職業夢想」。2020年末,楊冪在一個月內一口氣官宣了三個綜藝,就引發了部分粉絲的不滿,在工作室下方留言反對「接太多綜藝」。
另外,選擇什麼類型的真人秀,也是一門學問,這是很考驗明星及其團隊的問題。比起其他綜藝,能全方位展現明星性格的真人秀,無疑更依賴本人與節目相性的適配程度。譚松韻參加《明星大偵探》後,因為表現不好遭遇口碑滑鐵盧,再次去錄《我是大偵探》時,王紫璇在宣傳微博下留言安慰她,「要玩那麼好乾什麼。」遭到一眾網友反對:「玩不好你來幹什麼?」
不可否認的是,真人秀有機會在短期內獲得意想不到的熱度。像孟子義這樣,憑藉真人秀扭轉口碑、獲得路人緣之後,也會獲得更多好的戲約;同時,真人秀還是塑造明星人設的最佳場域,比如擁有「高智商人設」的幾位明星,背後都離不開推理綜藝、競技綜藝等的幫助。
而即便是被罵,對於一部分完全隱匿在大眾輿論場的明星而言,也並不虧。某爽曾經在一檔節目中提到,「只要上一次熱搜就能漲片酬。」這也是為什麼有些明星會配合節目組的劇本,依靠讓渡自己的口碑,來為節目和自身帶來熱度。
只不過,這種交換更像是一種「惡魔契約」,真人秀畢竟不能上一輩子,離開節目組,大家還是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娛樂圈中憑實力吃飯。《熱辣滾燙》之後,有消息稱賈玲將永久退出《王牌對王牌》,或許正應了一句話:有活干,誰上真人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