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正值秋招，我時刻盯著郵箱，期待那個app的右上角出現代表未讀信息的紅色數字。終於在深秋的一次聚餐上，我等到了一封郵件。但打開一看，並非hr發來的offer或是面試通知，而是一封五年前我寫給自己的信。
朋友們坐在我身邊，七嘴八舌地說著面試、薪資、招聘會之類的話題，我卻什麼都聽不進去。這封郵件塵封已久，陌生到我幾乎都忘了它的存在。我努力回想寫信的那天，只想起一些碎片——高中的教室，老師用粉筆敲著黑板，讓大家給「十年後的自己」寫封信。可我向來是個急性子，大約是覺得十年太長，三年太短，五年正好。所以大四的這天，我收到了這封郵件。
我有些不敢點開它，生怕自己現在的慘狀衝撞冒犯了當年對自己的期待；又有些躍躍欲試的好奇心，想知道五年前的自己寫了些什麼。忐忑和興奮較了會兒勁，我還是打開了這封五年前的來信：
「嗨，好久不見，我是17歲的你。
我不想問『你現在在做些什麼』這種只要繼續走下去就能知道答案的問題，實在太沒新意了，所以我打算寫些你可能已經忘了的事情。
你還記得嗎，老師拗不過我，同意我選了文科。
我知道老師是為了我好，但對我來說，文科從不是下下策，也不是plan b，更不是我的退路。」
面前的烤肉滋滋作響，騰起白煙，舊日的場景重現在我眼前——辦公室里，老師語重心長，他覺得比起文科，我實在有更好的選擇。
我不偏科，文理都不錯，選理科是家長和老師眼中順理成章的答案，但我還是近乎執拗地選了文科。或許是幼時長輩隨口一句「你寫的東西蠻有靈氣的」，熱愛就在我心裡肆意生長，隨著時間的推移只增不減，成為我血肉的一部分。繼續讀信吧：
「前兩天老師在自習課上放了電影《死亡詩社》，現在想起mr. keating的話，我還是會止不住掉眼淚。所以即便距離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我也不緊張，不在意結果，更不後悔。
因為我知道，我在做自己熱愛的事情。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在想，什麼樣的話語才能跨越時空的維度，既不成為你的負擔，又能觸及你的心靈？想來想去，莫過於17歲的我此時此刻最為真實的想法。
所以我想說，無論生活將你引向何方，無論你面臨何種選擇或壓力，希望你都能對這個世界保持好奇和熱愛。
最後，希望看到這封信的你能快樂。」
附件是一張圖片，我在語文書目錄頁的一角寫下了mr.keating的話：「只有活在夢想中，人才能真正自由，從來如此，也將永遠如此。」青澀的字跡，訴說著我早已遺忘的純粹。那時的我有思考過付出後能得到些什麼嗎？
今天的我，幾乎跪倒在所謂的「效率」面前，斤斤計較著正在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美其名曰「不教光陰虛度」。但其實有些事並不需要賦予它多麼沉重的意義，也得不到即時的回饋。功利至上的思考方式，讓我忘了生命的意義在於生命本身。
恍惚間，我再次穿過那條人聲鼎沸的長廊，看到老師拉上窗帘，教室里光線昏暗，投影儀正放著《死亡詩社》。幕布里的身影紛紛站上課桌，影影綽綽，和幕布外的心跳交織共鳴。
朋友見我盯著筆記本電腦許久不說話，撞了撞我的肩膀：「你秋招失利或許是簡歷的問題，要不再去大廠實習一段時間，給簡歷鍍個金？」我合上電腦，呼吸都變得輕鬆起來：「不了。」
回寢室的路上，楓樹漸紅，秋風微涼，路燈染出的一小團昏黃忽明忽滅，似乎在訴說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悟。
就業、考研、留學……面臨畢業，太多人被時針推搡著向前，我總想著要大步往前走，最好爭分奪秒地跑起來，與升學、就業無關的事情要敬而遠之，時間被粗暴地劃分為兩類——「有價值的投資」和「無意義的浪費」。
所幸有這封信的存在，讓我在短暫的迷失後又找回了方向。
我沒有聽從朋友的建議去實習或是海投簡歷，而是將「戰場」搬回了學校。我翻開擱置了很久的書，觀察起走過無數次卻從未在某處駐足的校園，躺在湖邊的草坪上看曬太陽的貓。在放下那些沉甸甸的「應該」和「必須」後，我找到了最適合我的選擇。
圖書館的自習室沒關窗，我趴在桌上小憩了一會兒，晚風攜著最美的夕陽將我捲走，我好像做了個夢。熱烈的幾年轉瞬即逝，高考交卷的鈴聲猶在耳畔。大學四年的畫面也註定會在我的腦海里逐漸變得模糊嗎？
時間啊，請你走得再慢一點，學校的路和橋，湖邊的樹和鳥，我想把你們牢牢記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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