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奪「亞洲演藝之都」,上海能從新加坡學到什麼?

每經記者:楊棄非    每經編輯:劉艷美

演唱會正在成為城市的「現金牛」。中國演出行業協會發布的最新數據顯示,大型演出市場今年上半年爆髮式增長,演唱會、音樂節票房收入同比增長134.73%,觀演人數同比增長63.35%。其中5000人以上大型演唱會對市場增長的貢獻率最高。

作為全國經濟第一城,上海是備受青睞的「演唱會之城」。有行業研究機構統計,今年上半年全國演唱會市場演出供給持續走高,共演出1182場。其中上海演唱會場次高達147場,堪稱斷層式領先。而今年全年,上海演唱會或將超過200場。

圖片來源:道略音樂產業研究院《2024上半年中國演唱會報告》

儘管如此,以「亞洲演藝之都」為目標的上海,仍在思考能否再進一步。

不久前,上海市政府參事李安、顧洪輝等人撰文指出,近年來,「上海雖然舉辦了不少大型商演活動,但缺乏重量級的、具有國際影響力的,或者真正對年輕人有號召力的演藝明星」。

文中還提及當前全球最受歡迎的泰勒·斯威夫特(中國粉絲稱她為「霉霉」)「時代巡演」(the eras tour),並建議上海結合自身特色優勢,對標國際頂級商演,為國際國內遊客提供高質量、多元化的演藝產品。

「霉霉」時代巡演自2023年3月開啟以來,迄今已帶動消費超50億美元,儼然成為「行走的 gdp」,由此衍生的「霉霉經濟學」「霉霉爭奪戰」也被廣泛關注和討論。

那麼,上海是否需要「霉霉」?

新加坡何以「上位」

在討論上海之前,我們不妨先回到上一輪「霉霉爭奪戰」的核心城市,新加坡。

圖片來源:新華社

今年3月,在新加坡國家體育場連開6場的「時代巡演」宣告結束,前後共計30萬人的狂歡也暫告一段落,但有關新加坡版「霉霉經濟學」的觀察仍在持續。

先是最基礎的票房和旅遊收入。

有當地媒體報道,演唱會期間,從泰國曼谷、菲律賓馬尼拉等地飛往新加坡的航班價格同比上漲20%以上,住宿設施需求也增加30%;野村證券估算,佔比高達40%的外國粉絲為新加坡帶來的旅遊收入將達到4.32億美元,為新加坡一季度gdp增長貢獻約0.25個百分點。

有關演唱會的「溢出效應」也進入大眾視線:小到作為演唱會贊助商之一,新加坡大華銀行獲權預售門票,整個東南亞信用卡申請量激增;大到有人認為,由於此次東南亞僅新加坡入圍並獲成功,很有可能帶動其他藝人效仿,將新加坡作為亞洲巡演地。

一波波實打實的紅利,難免引得周遭鄰居「眼紅」。

最「意難平」的城市非曼谷莫屬。2014年,霉霉就曾計劃在曼谷舉辦演唱會,當時由於泰國局勢不穩,與霉霉一度失之交臂。十年後,霉霉影響力進一步升級,泰國不願再錯失,多位國家官員向她公開喊話,「我們都期待著您來到我們這個美麗的國家」。

而在霉霉新加坡巡演官宣後,泰國方面還在公開活動上「爆料」:新加坡向霉霉支付了每場高達300萬美元(約2000萬元人民幣)的補貼費用,條件是她不能在東南亞其他地方演出。「如果早點得知,即使泰國政府補貼5億泰銖(約1億元人民幣),也要將泰勒的演唱會搶到手。」

儘管這個數字被新加坡方面否認,但也顯示出新加坡通過「鈔能力」延攬「頂流」歌手舉辦演唱會的事實。這背後,則是其通過引進大型演唱會更新城市形象的期望。

據《泰晤士報》報道,自2000年以來,新加坡瞄準建設「亞洲活動和娛樂之都」的目標,積極尋求與各類藝術家和演唱會主辦方合作、提升國際影響力,才令新加坡能以不到600萬人的城市規模成為頂級藝人巡演的「必選項」。事實上,「時代巡演」也是由新加坡高官出面推動落地。

爭奪亞洲娛樂「c位」

對新加坡來說,這場「霉霉爭奪戰」,不只是一筆「經濟賬」。

英國學者malcolm foley等人曾撰文分析,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新加坡迅速工業化背後,是其國家體制和對勤奮工作、愛國主義等精神的強調。而隨著財富不斷積累,新加坡的注意力才開始從必需品轉向休閑品、從工作轉向消費和休閑。由此,尋找「娛樂空間」也進入國家和城市治理語境當中。

此時的新加坡,處於一種略顯「割裂」的狀態。

一方面,如foley所說,創業經濟愈加影響城市經濟增長,文化又是創業氛圍的重要內容,在新加坡發展創業經濟的總體戰略下,以活動重塑「有活力經濟、高質量娛樂」的城市形象就變得十分重要。

另一方面,新加坡過去法規嚴格、秩序井然的傳統形象仍然十分鮮明,並且佔據主流位置。

在不少媒體的報道中,新加坡定下「亞洲活動和娛樂之都」目標,也意在擺脫「無聊」的舊有印象,變得「有趣」。

第一步是引進賽事,2008年舉行的f1比賽被認為是新加坡進入「娛樂之都」競爭賽道的頭炮;而後,麥當娜、coldplay樂隊等國際知名藝人的演唱會也成為新加坡爭取的對象,以為這座高效、整潔、低稅的城市「增加一點活力標籤」。對於此次落地的「時代巡演」,新加坡政府也寄予打造「有趣、有活力目的地」城市品牌的厚望。

新加坡還進一步瞄準頂級資源。新加坡政府除大手筆推動演唱會落地外,2021年還從私營合作方手中取得國家體育館運營權,以改變「舉辦活動的質量和體量與國家規劃不符」的問題。

一個原因是,作為一座高度依賴外來人才的城市,新加坡面對的挑戰不小。

放眼東亞、東南亞地區,以「娛樂」聞名的城市不在少數。《華爾街日報》曾報道指出,縱觀新加坡的「對手」,中國香港有極致的港口風光、引人入勝的遊艇和美食盛宴,泰國曼谷則擁有多姿多彩的街頭文化。豐富的文化旅遊資源本就吸引力十足,加之二者又是區域交通樞紐,形成兩大流量聚集中心。

在此情形下,爭奪亞洲娛樂「c位」,新加坡的最終目的是成為人口和各類經濟要素聚集的中心。作為「亞洲活動和娛樂之都」目標的制定者和實施者,新加坡旅遊局(stb)官網這樣寫道:

「發展旅遊業不僅是增強新加坡國際活力之都的核心方式,以此吸引資金、商業和人才,還能提升和豐富本地居民的休閑生活,營造自豪感。」

對上海意味著什麼?

回到上海,頂級演唱會又意味著什麼?

圖片來源:新華社

與新加坡相比,上海不缺「有趣」。香港大學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創始主任李成指出,近百年以來,上海逐漸形成特徵明顯的海派文化,其特色常被以創新、多元、悠閑、現代和前沿等詞語形容,上海不僅對不同的觀點、生活方式十分寬容,而且不排斥外來人、特別是國際人才。這一切造就了如今上海的活力四射和多元兼容。

僅就演藝經濟來看,上海也存在明顯的集聚優勢。統計顯示,2023年1月1日至2024年4月24日,上海久事集團旗下4個體育場館,共舉辦60場次的售票演藝活動,吸引109萬人次觀影,其中跨城觀演人數約65萬人次,佔比59.63%。

當然,上海市政府參事李安指出,與全國68%的平均水平相比,上海在舉辦頂級演出活動、放大演藝產業效能等方面仍有較大提升空間。

2017年,上海曾出台《關於加快本市文化創意產業創新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出打造「亞洲演藝之都」的目標。其中一個具體發展方向是,鼓勵國內外知名院團和藝術家將原創作品的全球首演、國內首演放在上海。

而眼下,當推動演唱會發展已成為全國城市的共同發展路徑,在舉辦地「下沉」之外,被爭奪的藝人也不斷向國際「頂流」延伸。讓更多國際演唱會在上海舉行,也是豐富上海作為「亞洲演藝之都」多樣性、提升全球化水平的重要方向。

更重要的是,對於上海而言,此舉同樣暗含提升城市形象的內涵,比照新加坡的操作思路,即向全球人才展現出更為開放的城市營商和生活環境。

事實上,上海也在以更為積極的姿態面向全球攬才。在今年3月的一場新聞發布會上,上海市市長龔正提出,沒有國際化的人才,就沒有國際「五個中心」(註:國際經濟中心、金融中心、貿易中心、航運中心、科技創新中心)的上海,上海將放眼全球,延攬各類頂尖人才,加快構建人才國際競爭比較優勢,推動高水平人才高地建設再上新台階。今年初,上海也在全國城市中較早成立人才工作局,通過機構改革推動人才發展。

而通過提升演唱會能級和規格,除了提升國際人才聚集的軟性實力,也能推動硬性條件的優化。

如李安分析,上海落地頂級商演仍存在一定提升空間,除了要擴大場館容量、增強交通安全等配套服務水平之外,也涉及解決相關演職人員和演出器材的簽證、報關,以及入境觀演遊客落地簽甚至免簽等方面的問題。

對於目前的上海來說,可能缺的不是一個「霉霉」,也不只是「霉霉經濟學」,但面對新加坡等亞洲城市的競爭,理應爭取先行先試、推動體制機制創新,才能更好實現建設國際文化大都市、走向「五個中心」的目標。

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