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夏雨,滿地芬芳|語聞·時令

芒種過後,小麥已經被收割,麥地上站著參差不齊的麥茬。有的地段點上了玉米,鑽出了少許的嫩芽,弱不禁風。有的地段,還沒有播下種子,空空如也。這是我從縣城回家,穿過汀州小鎮後看到的。多年來,看到莊稼長勢好,我就開心。看到莊稼長勢不好,我就傷心。雖然我不種莊稼也有30多年了,但見到莊稼,依然會怦然心動。把莊稼比作我的情人,不為過。畢竟我和莊稼一起朝夕相處了30多年。

乾旱是常有的事。《利津縣誌》記載:歷史上,旱災多於澇災,大旱平均十年一遇,中旱平均五年一遇,小旱幾乎一年一遇。又載:1664年(清康熙三年),大旱成災;1786年(清乾隆五十一年),大旱成災;1875年(清光緒元年)大旱災重,歲大飢,人相食;1920年(民國9年),春夏大旱;1972年,春大旱,播種困難;1982年,春夏大旱,農作物減產。播種關乎於節氣。無論乾旱與否,都要把種子埋進地里。農諺道:白露早,寒露遲,秋分小麥最適宜。秋分時節,庄稼人將種子播撒到沃土裡,種子很快就發了芽。到了12月份,隨著氣溫降低,小麥開始越冬。第二年春天,氣溫回升,小麥返青,接著拔節、孕穗、抽穗。到5月底或6月初,小麥就成熟了。開春的時候,小麥是要澆一遍水的。之後,無論下雨還是不下雨,小麥都能夠成熟起來。墒情好,產量就高,墒情不好,產量就低。無論墒情好與不好,都不至於絕產。芒種三日見麥茬。割了小麥就要點種玉米。多少年來,庄稼人的種地方式大多是這個樣子。也有種大豆或其他農作物的,但不多。割了小麥能不能點上玉米,對庄稼人都是一個考驗。大多的年份,點上種子,等雨。也有的年份,連種子也點不上,也要等雨。乾旱的年景十有八九。有一年,種子是點上了,但不出芽了。輕輕撥開土壤,種子已經被滾燙的沙土煲幹了。哪一片雲里有雨,庄稼人不知道。哪一天天上下雨,庄稼人也不知道。但庄稼人堅信,一場雨一定會來。莊稼不會絕望,庄稼人也不會絕望。不經意間,一場小雨還是淅淅瀝瀝地來了。就是這雨過地皮濕的小雨,復活了種子的夢。那些埋下去的種子,倔強地長出了嫩芽。它們艱難地生存在這個世界上,一天天備受煎熬,卻不喊一聲苦,不叫一聲冤。早上醒來的時候,一棵棵莊稼對未來充滿著憧憬。不多時,太陽慢慢升高,像一個大火球,懸在了空中。田野上熱浪滾滾。這時,一棵棵莊稼在冒了煙的土地上,無精打采起來,懶洋洋的,幾乎站不住了。它們預感到自己快要死了,但還是默默地給自己加油,給兄弟姊妹鼓勁,要像庄稼人一樣堅強起來,縱使刀山火海,也要活下去。就這樣義無反顧,就這樣大義凜然,絕不倒下去。夜深了,它們的葉子又舒展開來,心也平靜下來。黑夜給了莊稼綠色的夢。莊稼在這樣的環境里,死去活來的,十天,半月,甚至更多。「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總有轉機的時候。每年每年,就在莊稼與生命決絕的那一瞬間,天上布滿了烏雲。總有一場透地雨,如期而至。一場夏雨,滿地芬芳。這是莊稼期盼的,也是庄稼人期盼的。在風中在雨里的一棵棵莊稼,鼓起掌來,笑出聲來。莊稼一生追求完美,追求輝煌。這也許就是莊稼的品格。其實,莊稼的一生,就是庄稼人的一生。莊稼的一生,是無私的。庄稼人也一樣。

作者:魯北 編輯:徐征 校對:楊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