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已經離不開 Vision Pro 的人,居然是他們

向「無障礙之神」祈禱了幾十年,它終於(用 vision pro)回應我了。

maxine collard 在她的博客文章中寫道。

自推出以來,大家對 vision pro 的感受都有點微妙:它的確帶來了很多驚艷的體驗,設計工程上也有很多突破,但一直還是缺了個可以證實它必要性的「剛需」。

然而,對於 collard 和部分殘障用戶來說,vision pro 的「明日科技」已經成為了當下離不開的日常。

從放大,到放大大大大大

還記得在小時候,看電視常常過於入迷,頭越靠越近屏幕,然後就被會被大人罵。

collard 這樣做可沒人會說。

因為眼皮膚白化病的緣故,collard 從小看屏幕就得湊得特別近,大概得要去到屏幕前 4-5 厘米才能看清。

讀中學的時候,collard 家裡買了台 imac,就算要靠超近才能看清,也不妨礙她的好奇探索。

有一天,在 imac 的輔助功能菜單里,她發現了自己原來只要按著「控制」鍵,結合滑鼠滾輪就能將整個屏幕內容放大到自己能看的尺寸。

雖然之前在 windows 電腦上也有「放大」應用,但那個應用交互麻煩,pc 屏幕也沒有 imac 高清,放大後文字的辨識度低,直被 collard 嫌棄「噁心」。

這個「放大」輔助功能一直陪著 collard 成長。

到了現在,她已經是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博士研究生,每天都要和大量數據打交道,在辦公室里兩個 27 英寸的大屏幕連著用,把字放大來看。

雖然算是個解決方案,但總有點太「公開」了。

有次一位同事在辦公軟體上給她發了條信息,放大看了之後,她才意識到這個消息並不合適在人多的辦公室里,放大到 5 厘米那麼高的字體來讀。

這也是為什麼她會對 vision pro 愛不釋手。

把兩塊超高清 micro-led 綁在眼前,所有字想放多大就放多大,甚至還不需要受到「屏幕尺寸」的限制 —— 整個空間環境,都變成了她的「屏幕」」。

有了 vision pro,maxine collard 看琴譜也方便多了

她喜歡把 slack 界面拉到跟冰箱一樣大,放在自己的右手邊。

然後代碼編程器當然就要放在正前面,只有幾厘米的那種正前面,整個界面拉成平常屏幕五六倍那麼大。

最後,再來開一個瀏覽器,就一個窗戶那麼大吧,放在左手邊,寫代碼時遇到什麼難搞的隨時轉身調用。

youtube 頻道 the blind life 展示如何使用 vision pro 的放大功能

「無限屏幕空間」的確好,但在開用前,collard 其實還輕輕跨了一道「檻」。

因為有斜視,很多眼球追蹤的演算法並無法很好地適應 collard,但 vision pro 的無障礙功能本身就提供了單眼和雙眼追蹤的選項,於是 collard 自然就可以選單眼來控制,用起來也順利。

打破另一種「孤獨」

第一批 vision pro 體驗出來後,不少人都會覺得 vision pro 有一種「孤獨」的意味 —— 它是你的世界,但也只能是你的世界。

這是生於「不能分享」的「孤獨」。

然而,對於 collard 來說,它卻減少了「孤獨」。

那是打破「被拒之門外」的「孤獨」。

因為視覺障礙,collard 過去從來都沒法和同事一起去咖啡廳或者到公司開放空間,更放鬆地一起除 bug。

直到有了 vision pro 這個「超級外接屏幕」,她終於可以以一種舒服的方式,參與到團體活動中:

作為一個殘障人士,可以舒適地在陽光下坐著,把腳搭起來伸展開,同時還能在我的電腦上工作 —— 準確來說,應該是可以用一種舒服的方式坐著,對著浮在我眼前那 30 英尺寬的 4k 屏幕工作,我想放到哪就放到哪 —— 這就是我向「無障礙之神」祈禱了幾十年,它終於回應我了。

同樣從 vision pro 的影像中穿透「孤獨」的,還有 michael doise。

從事應用研發的 doise 天生視覺神經發育不全,難以看清細節。平常和家人朋友聊天時,他都沒法看清他們的面部表情,但也不好意思時時刻刻都拿著個放大鏡和別人說話。

在 vision pro 的空間 facetime 視頻聊天中,他卻可以放大看清人們的神情:

我還真能看清他們的表情,這對於一個盲人來說這真的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設計。他們開心嗎?他們是在微笑嗎?能知道這些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也有人是通過 vision pro 對世界的「降噪」能力來更好地享受與人交流。

有嚴重聽力障礙的 steve coulson 是一位創意總監,平常開會討論時會很痛苦,因為身處環境未必特別安靜,人們討論時也不會嚴格一個講完再另一個說話,他沒法很快速準確地抓住所有信息。

疫情期間,他發現能自己從線上會議這種形式獲益良多:可以對會議音頻有更多控制,甚至還有實時字幕和速記,這些都可以幫助他了解信息。

不過,他還是相當想念和人們同處一個空間聊天的那種聯結。

在 vision pro 的空間 facetime 視頻通話中,他重新感受到那種和人同處一空間的溝通交流感,同時也可以更好地把音頻設置到自己舒服的狀態:

那讓我感覺自己回到了「房間」里,我們都可以一起坐著開會,而且,我是真的可以聽到他們說話。

這對於我來說簡直是改變人生級的影響,這也許不是健聽人可以理解的。

也有人需要的是 vision pro 來給視覺「降噪」。

一位受到孤獨症和 adhd(注意缺陷多動障礙)影響的用戶很喜歡 vision pro 的「沉浸」:

我一般在佩戴一會兒後整個人就會舒服很多,感覺就像給我的大腦「重啟」了。

我的大腦會對任何存在刺激的事物高度專註,所以任何可以幫我將不必要的刺激切斷的東西,對我都很有用。

「這是第一個

我沒法獨立使用的蘋果產品」

還記得在 vision pro 剛發布那周,我就已經迫不及待要去看 vision pro 的輔助功能介紹。

一款給人第一印象就是以視覺為主,且是以眼球控制為一大交互亮點的產品,視障用戶可以怎樣使用?

2023 年蘋果就說了,視障用戶可以在 vision pro 啟用「旁白」,用聽的方式來了解信息;

眼球控制不一定合適用?視障用戶可以像 collard 那樣用主力眼控制,或者直接不用眼球控制,改用 pointer control(指針控制)、dwell control(停留控制)都可以。

初發布蘋果就為開發者準備好了無障礙基礎功能和建議說明

隨著時間過去,更多用戶買到了 vision pro,其中也有不少殘障用戶。

結果大家發現,想用 vision pro 最困難不是視障用戶,反倒可能是部分肢體活動有障礙的用戶,並且是第一步就卡住了那種。

這是第一個我沒法自己獨立使用的蘋果產品。

ryan hudson-peralta 他的vision pro 開箱視頻中說道。

hudson-peralta 生來就沒有手臂,雙腿也有障礙,但這並沒有阻止他現在天天自己開車去上班,用 mac 的無障礙功能完成設計工作。

打工的同時,他也創立了諮詢公司 equal accessibility,主要是為品牌提供無障礙設計諮詢服務。

老練如他,在開箱 vision pro 時也遇上了不少問題。

雖然 vision pro 一開機就可以馬上開啟無障礙功能,然而,那個階段可以開的只有「旁白」功能。

更讓他抓狂的是,在開機設置過程中,用戶會經常被要求按下 vision pro 上方的錶冠來進行確認。

這對於沒有手的 hudson-peralta 來說夠煩人的。

如果他們把按鈕放在頭設下方,那我用肩膀也能按到,但放在上面,別說我了,那些手部運動受限,沒法固定舉那麼高的用戶用起來也很麻煩。

換個位置,事情會簡單很多

在設置手部識別,很明顯,對於 hudson-peralta 來說也並不好過。

因為沒法跳過,他最後只能讓原本只負責掌鏡的兒子走到盡頭另一方,在他身後將手往前伸,「假裝」那是他的手來完成識別。

識別後,用戶還需要用手部動作來對設置選項進行確認或退出。

在這個過程中,hudson-peralta 的兒子不得不一直坐在那,等 hudson-peralta 喊確認他就用拇指和食指接觸輕點來操作。

hudson-peralta 的兒子也感到很被動,因為除了用戶自己以外,其他人是沒法看到裡面的界面是怎樣的,想高效點來幫助爸爸也沒法。

hudson-peralta 說,如果蘋果可以把為手指控制增加其他選項,譬如「點頭」動作來完成「確認」,這樣事情馬上就會簡單很多。

雖然到後面完全設置好合適 hudson-peralta 的無障礙功能後,他也可以很愉快地使用 vision pro,但起始設置這部分的確讓 hudson-peralta 有點沮喪。

對於雙手同樣不典型的 usman haque 來說,vision pro 設置過程也障礙多多,最後甚至被一個使用痛點勸退,只好把 vision pro 退掉了。

haque 人如其網名@twofzerot —— 只有兩個手指,零個腳趾。

最開始辨認雙手以及點按設置等等,haque 也是讓自己女兒幫助協助完成。做好所有無障礙設置後,他也開始享受 vision pro 帶來神奇體驗。

two f zero t 通過視頻分享自己的 vision pro 體驗

然而,vision pro 現在有個問題是,有時候在待機後需要重新喚醒時,它的「停留控制」會失效,想要重新啟用得經歷各種麻煩,這種感受很糟糕:

對於我來說,它還沒準備好。我把它給退了。

有一種信念,可以叫「是你!」

在 hudson-peralta 的「暴躁」開箱視頻里,去到最後 1/3 的時候,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那是啥?噢,那是「輔助觸控」!

hudson-peralta 見到「輔助觸控」,就像見到了老友一樣開心。

相信很多用戶對這個「小圓點」都不陌生。

在這個「小圓點」里,用戶可以設置各種自己常用的功能:鎖屏、喊 siri、靜音、主屏幕…… (不負責任地說一句,這應該是其中一個最多人愛用但完全不知道它是輔助功能的其中一個功能吧!)

對於 hudson-peralta 來說,比見到「小圓點」更開心的,是打開「小圓點」後,看到裡面所有的設置都和他每天使用的 iphone 里「小圓點」設置一模一樣。

「這些是我 iphone 里設置的東西」

之前在採訪蘋果全球無障礙政策和計劃主管 sarah herrlinger 時,她告訴我們,蘋果無障礙設計其中一個原則是「統一性」:

只要你在蘋果任何一台設備上學習了「旁白」功能,基本上你就會用所有蘋果設備上的「旁白」功能了。

除了無障礙的名字和操作統一外,這句話還蘊含了另一層意思:這些無障礙功能,所有蘋果設備都必須有。

正如我們之前也討論過,在長時間跨度下做到這件事並不容易。

很多時候,無障礙功能會被視作完成設計後才加上的「補丁」,這意味著它的優先順序並不高,這樣一來,人員流動、資源不足、溝通不到位等各種風險都有可能讓無障礙功能突然「斷供」。

而在蘋果,無障礙是公司的核心價值,被稱為「基本人權」,是根植於每個系統的底線。

這也是為什麼,vision pro 在設置過程中,就已經會有無障礙功能可以開啟,但很可惜,暫時只能開「旁白」。

這個讓 hudson-peralta 暴躁的「只有旁白」,換成視障用戶,可能會覺得是在探索 vision pro 這個又讓人興奮但也讓人有點害怕的「未來」路上遇到的一位老友。

旁白、放大、反轉顏色等無障礙功能在 2009 年 iphone 3gs 上首次登場

對於資深蘋果用戶來說,旁白是一位陪伴了 15 年的老朋友:從在 ios 上一年年迭代,到 macos、ipados、watchos 都能看到旁白的身影,現在,visionos 上也是。

那種感覺,就跟從小用「放大」的 collard 來到 visionos 時代可以「放大大大大大」一樣,那是一種讓人安心的延續性。

youtube 頻道 the blind life 展示如何使用 vision pro 的放大功能

vision pro 作為第一代產品,有 bug 或者不完善的地方,是可以理解的。

但 hudson-peralta 的暴躁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大家都願意,也希望相信,蘋果應該可以做得更好。

這也像是一種信念。

終於把 vision pro 調到自己舒服的使用模式後,hudson-peralta 現在喜歡用它來看視頻聽音樂。

他會在沉浸視頻中化身足球員奔跑於綠茵場上,或者是在「走」到錄音棚里,站在正在唱歌的 alicia keys 身邊:

因為有殘障,我一輩子都沒有跑過。當我在看 alicia keys 視頻時,我真的感覺自己好像在站著。

隨著年紀增長,hudson-peralta 覺得自己的身體會更容易疲憊,他暢想未來,自己會更多會在家裡,通過 vision pro 遠程完成工作。

觸屏的智能手機誕生時,估計沒有太多人能想像到,它對於不依賴視覺來生活的視障人群來說,能成為今天如此好用且離不開的工具。

誰能說 vision pro 沒有那個潛能呢?

作者:方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