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新作《邪不壓正》口碑與票房奇蹟還能重現嗎?姜文的新作《邪不壓正》終於與觀眾見面。依然民國故事,依然快節奏和黑色幽默,這一次,《讓子彈飛》的口碑與票房奇蹟還能重現嗎?
「把西山做遠,箭樓大點,我不希望地標性建築那麼虛。」姜文坐在沙發里,用手上的紅外線筆指點著眼前的投影幕布。畫面里的哈德門、箭樓、西山都遠到模糊,它們在電影中最多出現幾秒鐘,但姜文心裡有張比例尺精準的老北京三維地圖,他容不得一幀含糊。
《邪不壓正》是一個載體,它讓姜文在繼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之後,又有機會拍一拍他眼中的北京城。
《邪不壓正》劇照
10年前,好友史航把張北海的小說《俠隱》推薦給他。「不太適合改電影,隨便看著玩。」站在編劇的視角,史航並不看好這本小說。姜文拿到書,一口氣看了通宵,書里的東四九條、北海、前門他都再熟悉不過,男主人公李天然路過幾次的「內務部街」就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俠隱》的故事發生在「七七事變」前期的北平,日本人尚未入侵,但已蠢蠢欲動,各種勢力盤踞其中,錯綜複雜。自幼習武的李天然從美國歸來,他想找到殺害師傅一家的大師兄朱潛龍,報一樁血海深仇。在那特殊的歷史時期,沒有人能置身事外,李天然眼中的江湖恩怨與國家的內憂外患摻雜在一起,復仇變得更複雜了。
講的雖是復仇的故事,但小說更令人稱道的是張北海對老北京生活狀態的再現,這也是《俠隱》打動姜文的原因。
由於敘事上的這些漏洞,《邪不壓正》不能看整體,甚至當你追問姜文到底想表達什麼時,會發現無法找到答案。如果還想有所得,就要把影片打碎、分解、挑揀著看。在一個個的片段里,藏著他的私貨。他自己也曾說過,導演有私貨,才叫創作。
▵電影中老北京城的面貌
如同電影本身的夢幻氣質,姜文要展現的,不是北京城的面貌,而是要明確歷史的概念。影片開頭,當李天然回到北京時,發現很多人在拆城牆。那時候大清已亡,紫禁城也沒人守護,很多人把磚拆了,抱回家。懂點事的,當做古董保存;不懂事的,就砌豬圈了。很多人批判是建國後毀了北京城,實際從民國就開始了。
▵朱潛龍(廖凡 飾)和朱元璋相貌對比圖
還有藍青峰和朱潛龍在吃飯聊天時,說蔣介石這個人不可信,因為他是個寫日記的人。這種讓人會心一笑的段子,與劇情本身沒多大關聯,就是姜文拿自己的所思來逗貧。但是仔細想想,的確是這麼回事。如蔣介石、胡適等人,年輕時就知道自己以後會進入史書,日記也會被人研究,所以不可能將太多真心話寫到本子里。說謊是有可能的。
在原著中,李天然回北京後,職業是報社編輯,但在電影中,變成了醫生,而且是婦產科醫生。這個身份對他的復仇沒產生任何作用,為什麼要改呢?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為了接那句台詞:我不是回來送死的,我是接生的;再一個就是為了植入協和醫院所供奉的腎的段子。
▵婦產科醫生李天然能給鳳儀打「不老針」
雖然影片沒有指名道姓,但這個腎顯然就是梁啟超的。流傳的故事是,當年他得了病,去醫院做手術,結果醫生治錯了,把好的腎割掉,留下了壞的那個腎。但梁啟超推崇西醫,害怕別人趁機排斥西醫,堅持不起訴醫院,因此病逝。這是一個荒誕的故事,但又有一種大名士獻身科學的悲情感,就像姜文電影的感覺,戲謔中有悲涼。
在影片里,姜文不但殺死了《俠隱》的風格,還在劇情上殺死了向他推薦這本小說的人:著名編劇史航。姜文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影評人捧起來的,但他其實又看不起對他的影片指手畫腳的人。於是,在這部影片里,史航扮演的華北第一影評人,被戲弄成潘公公。有位叫圖賓根木匠的影評人曾說過:影評人評電影,就像太監談做愛。最後,這個潘公公被插了兩槍,死了。
因此,至今多數人對《邪不壓正》的評價只有三個字:很姜文。這是典型的姜文風格的電影,總在天上飛,有種狂歡恣肆的酒神精神。他也經常把拍電影當作釀酒的過程。可在這部片里,他家的祖傳好酒,被李天然給喝光了。接下來該釀什麼酒了,這是個問題。
姜文如加繆般對這一歷史背景下的人物進行荒誕性的透視,這讓時光君想起另一部日本電影《殺手烙印》。
這部日本老片由電影大師鈴木清順拍攝,講述的是黑幫殺手間的你死我活,但影片並沒有快意恩仇,沒有激烈廝殺,沒有美化暴力,反而全然進行荒誕性的處理,前衛十足。
鈴木清順在《殺手烙印》里展現了黑社會體制下的暴力,極度不合理的一面,而姜文筆下的角色則背靠著北京城,書寫著歷史荒誕的一面。
有趣的是,鈴木清順的《殺手烙印》上映時被製片人批評為「讓人看不懂的電影」,並在日本影壇封殺他,這位導演整整十年沒拍長片。與《邪不壓正》得到的主流評價異曲同工。
姜文很清楚,邪與正不是簡單二元的,現實是複雜多義的,歷史是在一幕幕荒誕戲碼中盤旋發展的。
而歷史恰好又是由人書寫的,誰是邪,誰是正,後來人局外人又哪說得清呢?就如同片中跪在師父墓前的那條名叫「李天然」的狗。
再來看看影片的片名「邪不壓正」,邪當然是壓不了正啊!
是不是恰到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