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會死,為什麼還要努力?」——這是我看過最好的解釋


幾年前我在巴黎讀書,很喜歡去一個叫做montparnasse的墓園。沒什麼特殊的原因,就是很漂亮。而且有些還是在市中心,和我們這邊的公園一樣。

後來,我把照片發在朋友圈被我父母看到了,然後就被說了一頓,讓我不要去這種地方,還拍照,都不知道害怕的嗎!

然後我就意識到,即使他們有著不錯的學歷,也比較明事理。甚至有著一定的思想覺悟。

但對於「死亡」這件事來說,他依然存在著很強的忌諱。

一直以來,我們的文化都非常忌諱談論或者接觸死亡,認為它不吉利,說到「死」的時候,會被認為是一種「喪氣話」「必須得呸」掉。周圍有人去世了,也只會說「沒了」「走了」這種模糊化的辭彙。甚至電梯上都不能有「4」樓。

比如這幾天非常火的B站原創短劇《三悅有了新工作》,也是講一個女生因為去做了入殮師,讓人覺得她每天「和死人打交道」,就被排斥的故事。

南方都市報》的一項調查數據顯示:

在接受調查的300名家長中,僅有13.6%的人會回答了孩子提出的關於死亡的問題,而超過60%的家長選擇避而不答。

而我發現,正是因為「死」這件事不能說,不能想,所以才更加的讓人恐懼。因為它把一個正常的事情神秘化了。

本身我們對死是無能為力的,而且一定會到來。加上不能說,不能想。所以這變成了一件既沒有辦法,又不能交流,也沒有出口的事情。

所以它就像個黑洞一樣,永遠隱藏在黑暗中,等待著把我們吞噬掉。

這個時候有的人,比如我了,就會手心出汗,頭暈,胸悶,失眠等等。

人們把這種狀態,叫做「死亡焦慮」。


有意思的是,心理學家一直在研究「死」這件事,對我們活著時候的影響。

直到我看到一本書叫做《怕死》,它的副標題叫做「人類行為的驅動力」。

這些心理學家認為,人幾乎所有行為的驅動力,都來自於怕死。

看完之後,我大受啟發。我認為是很大程度上治癒了我的死亡焦慮。以前看到身邊的人去世的時候,就會想,完了完了,我也會有這一天。現在想的是,ok,我知道我該怎麼活了。

就是這麼一種很明顯的轉變。如果你也有這個問題。那就請往下看。

心理學家做了一系列的實驗,其中比較有名的一個是:

他們找來一些法官。分成兩組。一組就是正常的。另一組法官,在他們做判罰之前,讓他們閱讀一些和死亡有關的東西。讓他們工作的時候,腦海里就縈繞著這些念頭。甚至產生一些死亡焦慮。

這裡我們要說一下,法官一般來說都是比較客觀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面對同一件案子,不同的法官的判罰也不會有很大出入。

所以這是一個很好的實驗對象。

然後讓這些法官來審判同一起案子。

最後的結果發現,沒有想到死亡的那組法官,就是正常的判罰。而聯想到死亡那組的法官的判罰,是正常情況的9倍。

換句話說,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想到死亡會潛移默化的,很大程度的影響我們的行為。

類似的實驗還有很多,比如想到死亡的時候會更猛烈的抽煙,更快的開車等等。

當然我們沒有條件去給自己做這些實驗了,但其實也可以簡單的想像一下。

假如你明天就要掛了。那今天你的行為和平常會不會不一樣。我相信肯定是不一樣的。

可能比較誇張,但也是這個道理。

好,說到這裡我們會驚人的發現,知道了這個道理,,,好像也沒什麼用。。。

於是心理學家們繼續探索,發現我們在演化的過程中,漸漸的發展出了兩套應對死亡焦慮的心理機制,也是這本書的核心內容。

這個就有用了。因為這兩套心理機制是真的能夠讓我們活得更好的東西。

分別是:

1 自尊

2 文化世界觀

我來解釋一下。

為什麼是自尊。

你看,我們生活中也經常說這樣的話:「我不怎麼怎麼樣,,乾脆就不活了」。

「要是能考到這個獎,死都值了」

「他要是和我分手,我就不活了」

「你要是再不結婚,我走的都不安心」

雖然後面半句是開玩笑啦。但這句話背後映射的其實是,前面這件事對他來說極其重要。

而且這件事背後的本質,就是他的自尊來源。

可能有點繞哈。

比如看說「他要是和我分手,我就不活了」

表面上,好像她需要的是某個戀人。其實本質上,她需要的是親密關係。

你可能會覺得,談不談戀愛,不至於扯到生死吧。誒,這說明,你的自尊來源不在這裡。但有的人別人就是死了都要愛嘛。

我猜可能有人會說,我最想要的就是錢。

錢是自尊來源嘛?

其實大部分時候不是。

因為錢其實只是為了讓我們實現自尊的工具。換句話說,你有了錢,拿這些錢去幹嘛,這很可能才是最後的和自尊掛鉤的那件事。

比如有的人有了錢,他去做慈善。那幫助別人,才是他的自尊來源。當然也有的人有了錢,就買好車,那獲得別人的認可和羨慕,才是他的自尊來源。

所以,如果他只是需要別人的認可和羨慕,那有錢當然好,但沒錢,也可以通過獲得其他的成就來達成。

總之,自尊往往折射出了每個人所認為的,自己人生的意義和價值所在。

所以,什麼是自尊,就是你想活成什麼樣。

你活的越是像樣,你的自尊越高,面對死也就越淡然。越是活的不像樣,自尊越低,面對死亡也就越焦慮。

還有這麼一種情況,有些人,他會無差別的行兇。反社會。

他們難道不知道做了這件事會受到懲罰嗎?其實他們都知道。

那為什麼還要做?

研究顯示,不是說每個低自尊的人都會去反社會,但是每個反社會的人,都是低自尊的。

因為他在生命中沒有任何成就,沒有人關注他,欣賞他,所以他為了證明自己,為了能夠「站起來」,他就去無差別的行兇。這件事能夠讓他們獲得自尊。

所以你看,這些人,即便是死,也要獲得自尊。

反過來說如果獲得了自尊,那死也沒什麼了。

這也得出了一個重要的觀點——自尊水平越高,越容易不怕死。但是越怕死,自尊往往越高。因為面對死亡的無力感,需要用活出意義,活到位這件事來對衝掉。

好,可能有人不知道怎麼判斷自己的自尊來源。

有個很簡單的方法。就是回答一個問題——如果明年你就會掛,現在你會做什麼?

比如有的人會要去患有世界的,有說要寸步不離陪在親人身邊的,有說要去表白的,當然也有說要去做點之前從來沒做過的事,飆車,跳傘,點贊……

不管是什麼吧,總歸都是一種必須要做,不做就死不瞑目的事情。

就,這本質上是一種排除法。

當死期將至的時候,我們就知道那件事是什麼了。

換句話說,當人們產生死亡焦慮的時候,其實也是在倒逼我們思考,既然人固有一死,那怎麼樣才能讓自己死得相對少一點遺憾和不甘心?

大部分人都會得出的答案是,我活著的時候越沒有遺憾,接受死亡也就越平靜。

我活著的時候越有尊嚴,我也會越相信自己的死亡是有尊嚴的。

《三悅》裡面也有類似的情節,女主開始是個擺爛青年,和家裡關係不好,也不想努力。一度想過自殺。一開始也非常排斥入殮師這份工作。一度想要放棄。但就在師傅的教導下,她理解到,這不是一份「骯髒」的工作,相反,這份工作是崇高的,他們讓死者用最體面的方式和家人,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這一程,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生者後面的生活狀態。

她漸漸意識到,雖然薪水不高,但這是一份能夠讓他獲得自尊的工作。

她開始覺得她的生命有了意義,她也就從怕死,到能夠更坦然地接受死亡終將來臨。

所以這表面上是一部青春治癒短劇,但編劇很巧妙的,把這個人類的終極命題,用輕鬆的方式給呈現出來了。

蠻值得看一看的。

好,現在我們應該明白了,面對我們終將死去,自尊有多麼的重要。

但是我要提醒一點。在單一維度上追求自尊,也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比如一個人他就是很會彈鋼琴,他的自尊來源就是獲得全國冠軍。那萬一他拿不到全國冠軍。他就無法獲得自尊了。

這就陷入了一種鑽牛角尖。

所以,我們要拓寬我們的自尊來源的維度。

你不能只想著拿冠軍這一件事。。。亞軍也行嘛。

或者考個博士,捐一點硬幣啥的。。都可以成為自尊來源。


那我們再說下,什麼叫做文化世界觀。

比如,我們經常會聽到老人說,只要兒女能夠好好活下去,自己就可以安心的走了。

按理說,兒女活的好不好,和是否走的安心,客觀上這是兩件獨立的事情。

但心理上,這種羈絆確實非常強大。

兒女活的好,這是一種有人替我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感覺。是一種精神寄託。

而一旦有了這種心理寄託,死就沒有顯得那麼可怕了。

人們怕死,很大程度上怕的是一種未知和虛無——我們很難想像所謂的「死後」到底是怎麼回事,肉體消亡了,意識消散了,整個人不存在了……

光是這種想像就夠嚇人了,還會讓人陷入一種極度的「無意義感」。

所以那些流傳很廣的哲學,宗教,都會試圖解答這個問題,死亡是怎麼回事,死後我們會去哪裡?

基督教認為,只要你信仰上帝,死後就會上天堂,過上更幸福的生活。

佛教,認為,死後還有下一個輪迴,還有來世,你還能再活一遍。

海德格爾的哲學觀點裡,認為死是生命的一部分,所以沒什麼可怕的,就像一本書有封面也有封底一樣,封底並不比封面更可怕。

蘇格拉底則認為死亡只是肉體消失,但靈魂不朽,精神不滅。

是的,聽起來可能很虛,你會說,我不信。

對,正因為你不信,所以你怕死。

但一個人能夠發自內心地相信,人死後會上天堂,天堂是個美好的地方。

那他還怕死嗎?

只要信念足夠堅定,就沒那麼怕了,死亡和出遠門旅遊沒什麼太大區別嘛。

你說,哎呀這不是自己騙自己嘛?

確實是自己騙自己,但你不可否認,騙自己會讓自己好受一些。

你如果非要理解成,什麼文化世界觀,說到底就是一種安慰劑,我認為也是沒什麼毛病的。

當然,文化世界觀不一定只有宗教和哲學。只是這些最好理解。

再比如相信科學也可以是一種文化世界觀。

現在不是有出現人體冷凍嘛。誒,人快不行的時候,先凍起來。等到以後科技發達了,再解凍出來。

但是有人告訴他以後一定可以成功解凍嘛?

沒有嘛。

說到底,對於被冷凍的人來說,這還是一種安慰劑。一種寄託。雖然它看起來很科學。

但他本質上和相信天堂的存在,並沒有什麼不同。

所以,任何事情甚至是微小的事情,都可以是一種文化世界觀。

比如大人在我們小時候會說,人死去之後其實會在天上看著你,繼續保佑著你呢,再過幾十年,你們還會在另一個世界重逢的。

我們多半還是會感覺到某種慰藉。

再比如上面法官判案的時候,被植入了死亡這件事的法官們,為什麼會做出比平時高出9倍的懲罰。

對於犯人,破壞了秩序和正義的那些人。平時按章辦事就行。但是死亡在腦海中音繞的時候,會讓他們對這些犯人更加的恨之入骨。

激發了他們的文化價值觀——也就是懲惡揚善。

反過來說,懲惡揚善也支撐著他們來對抗死亡的恐懼。

包括我在《三悅》里看到非常感人的一段,一個即將快死的男生,想要把墓地安葬在先於他死去的姐姐旁邊。因為他這個兒子,姐姐從小就被父母遺棄。所以,他希望以後父母給自己掃墓的時候,也可以多看一眼姐姐。這樣他能夠走的安心一點。

這就是一種文化世界觀。對死去的姐姐給與關注,和彌補,讓他可以安心的死去。

包括我們會在特定的節日祭奠先人,為他們獻上鮮花,貢品,在墓碑前和他們說說話,想像著他們還能聽到,看到我們,背後的邏輯也差不多。

就是一種撫平自身死亡焦慮和痛苦的方式。

我們寧可相信已故的人還能以另一種方式存在,就像我們寧可相信,自己死後也能繼續存在一樣。


大部分人在面對死亡焦慮的時候,無論是看到聽到別人的死亡,還是想到自己總有一天會死亡。

都會有2套應對機制。

最近單的,近端防禦:就是我們說的,忌諱,不談,說了也要呸呸呸。或者想到就轉移注意力,去happy一下。這些有用嗎?當然有用。

但我們剛才說的自尊,和文化世界觀,這才是遠端防禦。

近端防禦頂多讓你當下好過一點,但並沒有從深層次去對沖死亡恐懼。

而獲得自尊,特別是多維度的獲得自尊,以及選擇正確的文化世界觀去相信。它不僅能讓我們對抗死亡焦慮,即便是面對身邊的人的死亡也是。而且,它強勢。綿長,簡直不要太吊。

當然,無論哪一種方式,真的能讓我們徹底擺脫死亡焦慮嗎?

我認為是不可能的,因為人是唯一具備思考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種生物。動物是不一樣的,它們雖然也會感到害怕,比如你校訓你的狗狗,他知道你生氣,一頓打是少不了。

人類天生具備思考未來的能力,但同時也讓我們對未來即將要死去這件無能為力的事情,產生了恐懼。

我們無法不思考未來,但對未來的思考延伸到極致,就是思考死亡。

所以無可避免的,會產生死亡焦慮。

很難說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作為人類,我們最值得驕傲的思維能力,也給我們帶來了最深刻,最無法消解的焦慮和恐慌。

但就像是我們這一期是的重點,面對死亡焦慮,我們演化出了2套心理機制。

它們會讓我們有多怕死,就有多渴望活得更精彩,更有價值。

每一次死亡焦慮的來襲,也都在提醒我們,之後的人生,我們應該怎麼活才更盡興,更不留遺憾?

甚至很多時候,這種死亡恐懼還能幫我們開解生活中的困擾。

要不要做一份不喜歡的工作?

要不要和不夠愛的人湊合結婚?

要不要為了討好別人委屈自己?

要不要放棄夢想和信念,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面對這些看似難以抉擇的問題,我們或許可以試著再多問自己一句:

做這件事之前,我到死的那一天,會不會留下遺憾。

如果從現在到死去,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們應該怎麼去獲得我們的自尊。

這個時候也許你會發覺,終極的死亡恐懼,反而給了我們終極的勇氣和力量。

既然生命苦短,更要只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