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舞台上明珠般曼妙的美人,留無數傳世佳作;
也是妙筆生花的作家,寫盡人間冷暖。
但是相比這些藝術作品,她的傳奇人生更加跌宕起伏,令人動容。
她就是「民國才女」黃宗英。
黃宗英在藝術界德高望重,是舞台、電影、文學的跨界明星。
她一生顛沛流離,飽嘗分離之苦,經歷過4次婚姻,養育7個孩子,扮演著繼母、生母、養母三重角色。
但她始終臉上掛著微笑,鮮明而活潑,在古稀之年,還願意為愛奔赴。
兒子趙左評價她:我媽媽這一輩子,真的從來沒有後悔過。她那麼勇敢,那麼熱烈,那麼瀟洒。一輩子愛笑、愛美、愛藝術,一輩子都年輕而蓬勃。
她隨心中所思所想,活成了屬「雲」的人,也活成令人敬佩的傳奇女子。
這一生,她到底做對了什麼?
風華正茂時,情路坎坷
1925年,黃宗英在北京出生。九歲那年,她的父親因病去世,家道中落。
為了討生活,15歲的黃宗英跟隨大哥黃宗江來到上海一家劇團打雜。
很快,她便因長相甜美和不經意間展現的表演天賦被選中出演喜劇《甜姐兒》。憑藉這部劇,黃宗英迅速火遍上海灘,成了炙手可熱的舞台明星。
然而,事業因喜劇走紅,婚姻卻以悲劇開始。
十八歲那年,她愛上了劇團的樂隊指揮郭元彤,兩人墜入愛河。
很快,郭元彤便向她求婚。
這個被萬人追捧的舞台明星,一夜之間成為了歡心待嫁的新娘。
新婚之夜,黃宗英端坐在婚房中,郭元彤緩緩而來。
但就在那夜,新郎郭元彤突然發生休克,被送往醫院。新郎的家人對黃宗英說,郭元彤太緊張了,導致昏厥。
這個18歲的女孩信了。
直到結婚18天後,郭元彤再次昏厥。
這一次,他卻沒再醒過來了。
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就此淪為寡婦。
後來黃宗英才知道,夢想的婚姻原來是一場陰謀。
郭元彤的父母為了給兒子「沖喜」,隱瞞了他的病情。
「婚禮的同時,他的家人也給他準備好了後事。」黃宗英回憶道。
人生這齣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悲劇作為開端。
喪夫後的黃宗英鬱鬱寡歡,悲傷成了縈繞她心頭的迷霧,揮之不去。
有人曾問她:「你對愛情還抱有期待嗎?」
她只是沉默著。
在哥哥的介紹下,黃宗英結識了一個叫程述堯的男人。
他是南北劇社的社長,對黃宗英照顧有加,鼓勵她重新走上舞台,並悉心為她研究劇本、打磨角色。
這種大哥哥式的貼心,治癒了在低谷中的黃宗英。
1946年,程述堯向黃宗英表達了愛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他,可眼前這個人卻讓她安心,也讓她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然而,婚後的生活卻遠沒有她想像的美好。
「他真的是一個好人,我們卻沒什麼話可說。」黃宗英在回憶錄中說到。
再加上程述堯的家庭十分封建,各種規矩像一層密密的圍籠,讓黃宗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抑和束縛。
屬「雲「的人,註定了愛自由。
恰逢1947年,她接到電影《幸福狂想曲》的邀約,黃宗英義無反顧地去了上海。
這一次,在黃宗英的生命里悄悄奏響了愛情進行曲。
煙火人間里,愛蓬勃生長
在出演《幸福狂想曲》時候,黃宗英相識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趙丹。
在片場,二人有許多對手戲,台上配合默契,台下志趣相投、情愫涌動。
在最後一幕戲結束時,趙丹對黃宗英說:
「我們快要分開了,但你不應該離開,你應該是我的妻子。」
突如其來的表白把黃宗英嚇了一跳,卻也在心中泛起了陣陣漣漪。
黃宗英沒有答應。那時的她,還是程述堯的妻子。
他告別了趙丹,回到了北京。
生活平靜如水,她的內心卻起伏不定。
她對朋友說:
「程述堯5點下班回家,我3點多就開始緊張,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在掙扎良久後,黃宗英提出了離婚。
而程述堯沒有多問。
簽下離婚協議後,黃宗英內心如釋重負。
那年冬天,黃宗英奔赴上海,追求自己嚮往的愛情。
18歲,黃宗英遇到的是宿命。
21歲,黃宗英遇到的是恩情。
22歲,她終於等到了愛情。
一年後,黃宗英和趙丹正式結為夫妻。
可生活的考驗,接踵而至。
趙丹曾經有過一段婚姻,育有一兒一女。
23歲的黃宗英嫁過去後,就擔起了兩個孩子的後媽。
趙丹的兒子,頑皮難管教。趙丹女兒趙青學芭蕾,黃宗英整宿整宿給她縫服裝。
以至於,趙青回憶時說:「宗英媽媽我是要記一輩子的,像親媽媽一樣地管我。」
在朋友周旋去世後,她又收養了周旋的2個兒子,加上自己生的3個兒女,一大家子,在她的打理下其樂融融。
她的愛不止給了趙丹,還溫暖了整個家。經得住婚姻考驗的愛情更是可貴。
那些年,她還塑造了很多影視上的經典角色。《麗人行》《烏鴉與麻雀》《聶耳》等電影,在當時引起熱烈反響。
但好日子沒多久,隨著時代的變遷,她的人生又迎來了艱難時期。
「那時,很多人都是臉上均掛著落寞的表情。唯有她是鮮明活潑的,始終是自然的天籟。她身上有一種氣質,說不上來叫什麼。
達觀?不全是;通透,也不是;純真,有點接近了。 」
作家王安憶這樣描述當時的黃宗英。
在時間的滄桑里,她始終保持著那份樂觀和熱情,歷經世事折磨卻不見損耗。
上世紀50年代之後,作為演員的黃宗英漸漸淡出,作為作家的黃宗英開始嶄露頭角。
為了創作,黃宗英放棄了安穩的生活,東奔西走,去各地體驗生活。
為攝製專題片,她三次入藏考察,樂此不疲。一直保持對未知的好奇,對專業的熱愛。
「赤子情懷」是作家趙麗宏對黃宗英的評價。
很多人說,中年人活得太實際,每天在俗世的煙火氣中闊步向前,常常忘記自己有過青春赤誠,有過情懷和夢想。
然而,黃宗英卻在這煙火的人間,愛得蓬勃,活得熱烈。
直到1980年,趙丹被檢查出了癌症晚期,同年10月在北京去世。一生摯愛離她遠去,55歲的黃宗英,卻顫顫巍巍,無力跟隨。
美人暮年,永葆愛和純真
正如楊絳先生在《我們仨》中寫道的: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我只能把我們一同生活過的歲月,重溫一遍,和他們再聚聚。
自趙丹離世後,黃宗英也選擇與筆相伴,字裡行間,都有著趙丹的影子。她常說:只要自己活著,阿丹就不會「死」。
友人們勸她再找個老伴,有個依靠。
黃宗英卻說:「我曾經嫁給了大海,難道還會再嫁給小溪嗎?」
這一生,她不再願為嫁而嫁。
但如果哪天再遇見愛情,願意繼續去愛。
正如黃宗英所說的那樣:「命運的分號下,愛情仍在繼續。」
古稀之年,她又遇見了生命中的第四個男人——馮亦代。
馮亦代,比黃宗英大12歲,是赫赫有名的翻譯學家。他的文學造詣令黃宗英欽佩。
1993年秋,在寫過多封情書後,黃宗英與馮亦代決定要餘生攜手一起走。
兩位老人惺惺相惜,相扶相持走過了12年。他們熟知對方的過去,也尊重和理解對方的生活方式。
有時,馮亦代正在書房看書,卻會突然對著黃宗英喊出已故妻子「安娜」的名字。
但黃宗英不介意。
她知道在馮亦代心裡,最重要的位置是留給他已故的妻子鄭安娜的。
就像在她的心裡,趙丹永遠無人可以替代一樣。
在趙丹的誕辰,黃宗英要寫點什麼。馮亦代也會幫著她推敲字句。
他們是相愛的,卻也是獨立的兩個靈魂。
2005年,馮亦代去世。黃宗英將他們的愛情結晶——《純愛》這本書進行出版。
晚年,黃宗英被疾病纏身,常年住在醫院。
但她精神狀態非常好,眼睛彎彎地笑著。明明飽經風霜,卻讓人忽覺歲月靜好。
她的床頭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布娃娃;小桌子上堆著她在看的書;陽光照進來,明亮、溫暖,一切美好得叫人不忍打擾。
她每日必修書法、彈鋼琴、學英語,甚至練習街舞,惦記著把文學作品錄成音頻給孩子們講故事,她不願虛度一分一秒。
「我知道學不會了。我把它們作為生活的一部分。」她想得通透,但不悲觀。
如蘇軾所說:「行乎其所當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
當行則行,當止便止,人生本是如此。
躺在病榻上,她寫了一篇小短文,題目叫《我不後悔》,暮年之際,回首這一生,滿懷欣慰和讚許。
哪怕走到生命的盡頭,她仍會說:「一個人多想著別人,自己就不會老。」
2020年12月14日,黃宗英先生逝世,享年95歲。
回顧黃宗英的傳奇一生,她飽經分離之痛,也飽嘗世事滄桑,但她卻始終眼眸清澈,愛得自由,不染歲月風塵。
導演彭小蓮在文章中這樣寫道:
「當黑髮變成白髮,當皺紋撕裂開眼角,黃宗英還是那樣充滿著浪漫的激情,似乎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會衰老。」
或許,在她的心中,那個屬「雲」的女孩從未老去,永遠在追尋著所思所想。
因為她內心純真有愛,生命之河汩汩流淌,年輕而蓬勃。
策劃 | 魚甜
編輯 | 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