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內, 朋友圈將刷屏誇他的演技

國慶三巨頭,各自影評,Sir都相繼聊過。

除了電影本身。

這次中國影壇的盛大集結,一群人,不能忽略。

演員。

三部片,都稱得上現時中國演員的頂級陣容。

難得啊難得。

為表誠意,Sir一早選好最好的座位,絕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最後,從中選出三位「靈魂人物」。

不誇張地說,他們就是當下國內演員的實力標杆。

用專業,描繪平凡人的不凡畫像。

將宏大讚歌,降落在真實的塵土。

Sir今天就聊這三位。

放心,不會劇透。

葛優

《我和我的祖國》

「給祖國獻禮,這禮不能薄。(除了)葛優老師,國寶級的男演員,就沒有第二人選了。」

寧浩嘴上這麼說。

但葛優,其實是他長久的「蓄謀」。

06年,採訪中被問到他心裡中國電影最「幽默」的人。

寧浩親口承認的,四個:

馮小剛、周星馳、趙本山、葛優。

一個,是中國導演的幽默新星;

一個,是老百姓眼裡自帶笑點的「國寶」。

強強相遇。

在Sir看來,兩人的幽默理念有共性。

寧浩眼裡:

「搞笑是熱鬧,幽默是冷靜。」

而葛優,最著名的,是那個無限放空的「葛優癱」。

沙發上沒型沒樣地一坐,一言不發,卻一秒演活。

於是。

蓄謀,變成共謀。

按下喧鬧的火花,兩人的交叉感染,關鍵詞在剋制。

看預告片,Sir本以為最搶戲的,會是葛大爺標誌性的強調,台詞。

熱鬧又接地氣——

今兒高興啊

牛掰格拉斯

歪瑞嗨皮啊

但看到成片,Sir卻被葛優身上另一個特質搶去全部眼球。

肢體。

再具體點說——

充滿設計感的小動作。

葛優的表演全程幾乎沒有大開大合的喜劇誇張,而是用精確到毫釐的細節釋放幽默。

Sir就說四個動作。

首先,腳。

葛優扮演一北京的哥。

開場,穿著公司發的黃色制服,打著個花領帶,拎著給兒子的禮物, 看起來人模人樣。

下一秒,殺你個措手不及。

路邊看小孩在踢球,他興沖衝過去摻合兩腳。

手上拎著袋子,不顧小孩嫌棄,把球搶過來顛兩下。

再一腳飛踢——走你吧。

幼稚、愛搗亂,老頑童。

人設立起,就從這一腳人設崩塌開始。

寧浩和葛優都懂——

破除刻板,才是小人物重中之重。

第二個,腰。

發現沒,葛大爺幾乎是全程微微彎著腰。

這是人物的狀態。

油滑中帶點慫,低調中帶點賊。

Sir印象最深刻,是他趕回公司開會,結果遲到。

貓著腰入席,冷不防被主席台上點名,立馬挺身,但又不敢完全挺直。

嬉皮笑臉地應:「到!」

——看起來局促,其實是混久了的職場老油條。

第三,手。

公司內部抽籤拿門票的那一段,是最刺激的。

全場都沒中,就剩下他。

心裡樂開了花,誇張地雙臂撐在桌子上,把眼睛湊上前去,把反扣的撲克牌一點一點地揭開……

紅二!

他一蹦三尺高。

心裡壓縮的得意,和肢體語言一起舒展、爆炸。

這些動作,有些是葛大爺的臨場發揮,有些是經寧浩指導啟發。

但最能體現兩人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幽默的理念。

是一次手部動作。

炫耀奧運會門票。

寧浩在身邊反覆指導、調整、示範。

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來,還要在手裡轉一轉、抖抖肩, 再舉到別人眼前看。

(大家看片的時候可以留意一下這動作,看起來彆扭,實際效果卻被葛大爺演得一氣呵成)

您說我這……

奧運會開幕式的門票……

擱哪個合適呢

一系列的小動作,渲染出一個喜感、追求戲劇性,不靠譜、愛顯擺的小市民形象。

這一步,是小人物平凡煙火氣的積累。

下一步,才是不凡的爆發。

最後動作,Sir傾向於是一次全身的自然流露。

葛大爺放下一切驕傲,走進奧運開幕的人群。

Sir清楚記得那個畫面——

大銀幕上,鏡頭真實地還原了當時的盛況。

廣場里,人群歡騰,煙花划過的火光,國旗漫天揚起……

而畫面中央,是葛優的背影。

看不到表情。

但你隱約能感受到,他步子堅定了,腰挺直了。

他小拳拳高舉的瞬間,不再有任何雜念。

此刻。

他享受成為億萬國人中的一員,發自內心地吶喊。

袁泉

《中國機長》

《中國機長》是一部硬核英雄電影。

硬漢,是主角。

但袁泉,以柔克剛,成功搶戲。

當電影從大場面到小細節,真實還原那次災難的過程中。

只要鏡頭框到袁泉,她就是定海神針。

憑什麼?

Sir說,就靠一雙眼睛。

她的眼神,總是可以傳遞一種安寧的感覺。

不論微笑,還是嚴肅。

她中戲時的班主任也一眼看準她身上這種特質:

她不會突然紅,她是屬於那種逐漸紅起來的演員。

「安寧」,說是一種狀態。

也可以是一種力量。

袁泉飾演乘務長畢男,把自己的這股安寧,變為力量,注入角色。

作為乘務長,要在極小空間里,服務、安撫上百人。

她必須強大。

不僅體能,更在內心。

飛機顛簸時,她停下所有動作,臉上不動聲色。

唯獨眼睛,眨了眨,轉了轉。

她在告訴我們,飛機的飛行狀態有異常。

也在警告自己——

打醒十二分精神。

一個眼神,讀出乘務長的經驗、(克制住的)驚詫、還有不為所動的篤定。

然後,是機長出事時。

她用對話機聯繫,卻得不到回應。

再次注意,眼神和方向——

望向另一個機長,傳遞「危險」信號。

功力就體現在這一瞬間。

尤其於大銀幕。

通常我們怎麼表達危險,用害怕和慌張的眼神。

眼睛睜大,眼珠突出。

袁泉不是。

一個乘務長的力量,就在這一刻露出來了。

是嚴肅,而非恐懼。

頭低垂,眼神向上,目光穿透力極強——

這才是一人扛起上百人生命時,該有的重量與責任。

片中還有一個段落,一個乘客情緒失控,動作暴力,想衝到駕駛艙。

這時,一個男乘務員跟他杠上了。

但我們都知道,暴力熄滅不了暴力。

這時候,乘務長出面。

袁泉說這番話時,眼神再次變了。

不再是服務的溫柔,而是稍微帶點命令似的環視。

人人慌張,集體情緒臨近崩潰的關鍵點。

必須要靠「命令」來給人們引導情緒。

——我命令你們看著我。

——我命令你們,感受到我表達出來的堅定。

你看。

當她說「我們會一起回去」的時候。

儘管誰也不知道回不回得去,在這雙眼睛裡,是不是真有讓人信服的感覺?

袁泉,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心安的演員。

張譯

《攀登者》

張譯,公認好演員。

儘管劇本給他交代的是一個不討喜的角色,但他卻在自己的專業內非常漂亮地詮釋了它。

鐵面指揮,曲松林。

可以說,整部戲,戲劇性最強的人物,非他莫屬。

這是一個不笑的人。

第一次出場,就是黑臉,見到十來年未見的老友,只是微微放鬆了一下表情。

一個心裡有苦的人。

他硬撐著把苦嚼碎了吞下去,吞不下去的,他就把它送給身邊的人,讓他們陪著苦。

深度理解這個角色,很簡單。

反其道行之——看他的笑。

電影前半部分,他只笑了兩次。

一次,跟兩個老隊友喝酒。

他訴說自己有多恨隊長方五洲,因為在那次攀登中,隊長沒有救攝像機,選擇救了他,導致他們的成功登頂沒有留下影像證據,從此遭人質疑和恥笑。而他,也落下了終身殘疾。

曲松林說起自己再也不能登山了,這時候的他,苦笑了一下。

看起來,這個人有著強烈的犧牲精神,把任務凌駕在自己的生命之上……

很俗套,對吧。

但,張譯的水平,才不止這樣。

關鍵,在他的第二次笑。

這次笑,一下子打開了這個人物的內心密碼,讓性格擁有了更多深度。

那是在三名老隊員給台下數十名新隊員講課的時候。

老隊員傑布說,珠峰上露出皮膚會被凍傷,然後讓曲松林給大家看看他截肢的結果。

張譯這時候,突然笑了一下。

不是苦笑,卻似沾沾自喜。

他脫下襪子,露出殘破的斷掌,還將它重重地搭在桌子上。

——如同展示一件戰利品。

一個讓他畢生痛苦的傷,為什麼在展示的時候,卻會笑呢?

這就是玄機。

曲松林這個人物,是把個人榮譽看得比生命還重的。對他來說,傷意味著努力的證明,死亡意味著傳奇的歸宿。

他拼,是因為他覺得,只有「拼」才能證明他有多了不起。

他痛苦,因為只有比常人更痛,才更證明他的價值。

發現沒。

三個角色,亮點各不同,但有一個相同之處。

好演員,必著力於細節。

演技,才是解鎖人物內心的橋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