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索的路上, 希望李安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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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子殺手》開場,渴望用技術帶領觀眾進入「美麗新世界」現在時的李安,便與影迷印象中一貫用善意的視角和細膩的溫情消釋人間創痛的他,攜手亮相。威爾·史密斯飾演的殺手亨利遠程狙擊火車殺人的鏡頭,使得在「3D、4K、120幀」條件下觀看影片的觀眾,感受到呼嘯而來的刺激,亨利因為陌生的小女孩靠近被獵殺者延緩扣動扳機的動作,則讓人覺得「這個殺手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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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很逼真的動作場面與有點暖的故事情節一道向前,看似簡單老套的劇情並沒拖拽動作戲的後腿,相反兩者越走越近,最終結為不可分割的整體。換句話說,李安雖然為了佐證120幀代表數字電影美學方向的觀點,在《雙子殺手》中製造了諸多與觀眾神經相連的緊張時刻,並加入了俊男靚女、兄弟搭配等好萊塢及港式動作電影常見的元素,但他並沒被動作片的套路束縛,影片主旨最終落腳到個體的自我認知。甚至,由於發現與接受自我的對象從他以往影片中普通的男女老少,轉移到母體和克隆人身上,主題愈發引人深思。

「如果你認真想想,想要在生命的旅途中不誤入歧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似乎總有人把通往另一世界的門打開。假如你不小心,可能就走進去了,然後一命嗚呼。這也是為何在你夢中,你站在門口,看著瀕死的、初生的人從你身邊經過,在夜裡進、出另一世界時,你會一而再地重新溫習人生。你搞得昏頭轉向,直到清晨,你花了好些時間,才又找到回你世界的路。」李安《冰風暴》結尾處男孩保羅的這段話,除了說給他自己,也講給他此前此後電影的角色們,包括《雙子殺手》中的亨利和他的克隆體小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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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早期的「家庭三部曲」《推手》《喜宴》《飲食男女》,中國傳統的家庭結構被西方觀念或時代潮流衝撞,父子兩代人無法相安無事。好在,他們雖然只能在傷感的氛圍中撫慰傷口,但各自的生活終能重歸軌道。他在好萊塢拍攝的《理智與情感》《與魔鬼共騎》《製造伍德斯托克音樂節》《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等等,故事無論發生在哪兒,英國莊園時代、美國南北戰爭時期也好,全球嬉皮士盛行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地球另一端的伊拉克戰場也罷,都遍布岔路口,個體需要時刻保持警惕,才能認清屬於自己的那條蜿蜒小道。

可以說,李安的光影世界,宏大的背景無處不在,但是它們的服務對象無一例外都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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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子殺手》更進一步,裡面有觀眾熟悉的李安關於戰爭的配方,但這戰爭不再關乎過去或當下,而是指向未來。藉助克隆技術和冷血訓練,業務精湛的殺手的個人行為可以被批量複製,有效減緩美國軍人家庭的創傷,以及抑制《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中提到的美國大兵發生戰後創傷後遺症的可能性。但政治目的極強的計劃,無疑是對少數人以及個體權益的任意碾壓。哪怕少數人是克隆人,既然他們已經被創造出來,軀體有了體溫,在李安看來,便具備了生命的尊嚴,他者需要尊重,自身應當捍衛。

尊重與捍衛之間,帶出李安鏡頭下個體與周邊人群的情感關係。他電影里的主人公發現自我的旅程從不孤單。《卧虎藏龍》里的玉嬌龍,是在李慕白與俞秀蓮的不斷啟發下,才明白「行走江湖」的真正內涵。《製造伍德斯托克音樂節》里的艾略特,忽然湧來的一大幫陌生朋友的友好之手以及沉默寡言的父親的袒露心聲,讓他堅定了要去遠方尋找自我價值。《斷背山》里的恩尼斯,傑克父母的講述與眼神,鼓勵他打開多年的心結,完全正視了他與傑克的愛情,獲得應對失去傑克但還有女兒要關愛的餘生的勇氣。《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里的比利·林恩,是戰友的選擇讓他懂得他的生命屬於戰場。

《雙子殺手》中的小克,則是在母體亨利等人的幫助下,逐漸走出對自己克隆人身份認同的困惑,從聽「父親」話的戰鬥型殺手,變為真正的生命實體。起初,亨利由於心軟,也因為要了解小克的身份沒有將他射殺。其後,「我」與「我」的搏鬥就帶著思辨色彩展開——如果說兩人白天的街頭摩託大戰為觀眾提供的是純粹的視覺快感,他們在漆黑的人骨教堂的貼身肉搏,顯然是李安的刻意安排。人骨教堂與《與魔鬼共騎》《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中的戰場,沒有本質區別,都在見證人類的死亡,均是人類終極恐懼的象徵。可是亨利與小克卻在此化敵為友,聯手從死亡的陷阱逃離。

亨利與小克一起凝視過人類死亡史的篇章,兩人又在出於自我保護的情形下,親手殺死完全是殺人機器的亨利的第二克隆體,將個體身上象徵大惡的成分短暫斬斷後,小克又遇到古老的弒父命題。父子矛盾在李安電影中常見,可是兩輩人總會在打破平衡之後,尋找到新的相處方式,衝突不曾上升到下一代要弒父的層面,小克卻把真實的槍對準了製造他的「父親」的腦袋。這一看似商業電影標配的本能舉動,與此前鏡頭裡出現的小克手上的冰激凌、臉上的眼淚以及家中一牆壁的耐克運動鞋,一道構成小克作為「人」的完整性。他的確是依賴冰冷的技術出生,但不意味他沒有根基,不能具備複雜的情感。

亨利最終代替小克打出了子彈,讓小克避免了重蹈他的夢靨覆轍。他也藉助小克,逐漸掃除心中的「鬼」。年齡相差近30歲的「我」與「我」,結成像父子似兄弟的特殊關係,各自邁向未來。

大概正因李安身上那份東方式的溫良,他總能從類型片的窠臼里找到讓人窩心的突破。《冰風暴》里拿著手槍和皮鞭糟蹋自家後院,害羞又大膽的小男孩,如果「遇到」格斯·范·桑特,很可能就是《大象》中槍擊校園的少年殺人犯,可是李安讓他在寒冷極端的天氣找到舒緩壓抑情緒的通道。分別披著戰爭片、諜戰片、武俠片、西部片外衣的《與魔鬼共騎》《色,戒》《卧虎藏龍》《斷背山》,最終都化為情感的細流,慢慢滲入觀眾心田。

從此角度來看《雙子殺手》特別大團圓的結尾,也未必完全是李安的妥協,反倒是他慣有的堅持。亨利、小克及與他們出生入死的女搭檔丹妮的笑臉,與《色,戒》尾聲易先生的那滴淚,《斷背山》最後被恩尼斯改變了搭配關係的牛仔上衣和襯衫,效果異曲同工。

也是這個原因,《雙子殺手》「3D、4K、120幀」版本電影票的售價雖然高出普通影片幾倍,依然值得。

希望李安在探索技術的路上,不再那麼孤獨,能像亨利一樣,擁有類似小克般的同伴。

文 | 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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