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片贏了周星馳, 黑幫片勝了任達華, 他的戲路寬得沒邊兒

電影快訊 1844℃

香港影壇有兩位赫赫有名的Tony Leung,一位是被形容為「得獎運極好」的梁朝偉,一位是被形容為「戲路寬得沒邊兒」的梁家輝,兩人合起來拿過九屆金像影帝的獎盃,而金像獎迄今不過三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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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梁朝偉是「文藝片之王」,梁家輝就是「千面影帝」,香港電影誕生百年多,幾乎所有電影類型(角色)梁家輝都參演過。

1983年到1986年,他最出名的角色是「皇帝」,兩次扮演咸豐,一次扮演溥儀,其中《垂簾聽政》里斯文軟弱的「咸豐」為他捧回第一座金像影帝的獎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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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到1991年,他最出名的角色是各種性格迥異、命運多舛的邊緣人,有丈夫,有警官,有囚犯,有殺手,其中《愛在別鄉的季節》里一心渴望移民的趙南生,又為他捧回第一座金馬影帝的獎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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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法國名導讓·雅克·阿諾看中梁家輝身上「頹廢又軟弱的貴族氣質」,邀請他出演《情人》中的闊少爺東尼,令他成為法國女性「最喜愛的亞洲男星」。

同一年,梁家輝在《92黑玫瑰對黑玫瑰》(以下簡稱《黑玫瑰》)中顛覆性地扮演了一位充滿喜感的「娘娘腔」探長呂奇,並為他帶來第二座金像影帝的獎盃,喜劇片的大門從此向他敞開。

1997年,梁家輝遇到《黑金》,文藝片里的貴族小生、喜劇片里的喜感男神瞬間變身黑幫片里的「帶頭大哥」。八年後,他憑藉《黑社會》中的大D一角三奪影帝獎盃。

2012年,不演大哥好多年的梁家輝「棄暗投明」,又憑藉《寒戰》中警務處長李文彬一角,四度稱帝。

從悲劇到喜劇,從文藝片到商業片,從正派到反派,從天子到平民,對於那些擁有一技之長的人,我們有句話——「老天爺賞飯」,然而像梁家輝這樣,可以轉戰於各種電影類型與角色的,只能說是「天生的演員」。最難得的是,這種「轉戰」並非淺嘗輒止、友情客串,而是以絕對的優勢戰勝。

第一次演喜劇,就在「星爺」的BGM中戰勝了「喜劇之王」

說起香港電影乃至華語電影的「喜劇之王」,周星馳都當之無愧。

從1990年由《一本漫畫闖天涯》確立起獨特的「無厘頭」喜劇風格,到1992年香港年度票房排行榜中、排名前五名的電影均由他參演,如果說上個世紀香港影壇的九十年代屬於周星馳,那麼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就是這位「喜劇之王」的巔峰時期,而這個巔峰時期的代表作就是《審死官》。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審死官》不僅以4988萬港元的票房成績打破香港地區的票房紀錄,獲得香港電影當年年度票房冠軍,周星馳還憑藉該片獲得第37屆亞太電影節最佳男主角獎,也是他得到的第一個關於演技方面的獎項。

1992年,香港金像獎公布「最佳男主角」獎項提名,周星馳以大熱之勢入圍,與第一次演喜劇的梁家輝正面「對決」。

說《黑玫瑰》是梁家輝的第一部喜劇片,恐怕不夠嚴謹。

香港有句名言「一拿影帝衰三年」,這句話最初是用來形容梁家輝的。1983年,梁家輝第一次拿下金像影帝後,事業旋即陷入低谷,無戲可拍。三年後,在李翰祥、爾冬陞等導演朋友的幫助下,才逐漸走出困境。再次獲得戲約的梁家輝什麼角色都願意演,其中當然不乏喜劇片,例如愛情喜劇片《表姐,你好嘢》和《婚姻物語》,動作喜劇片《黃飛鴻笑傳》等等。

然而《黑玫瑰》的確是梁家輝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喜劇片,因為一,他是男一號;二,他採用了喜劇的表演方式;三,他確立了獨特的喜劇表演風格;四,他塑造了一個喜劇人物。與之前在各類喜劇片中牛刀小試大為不同。

在《黑玫瑰》里,梁家輝扮演一位有些「娘娘腔」的警長呂奇,令人捧腹。

為了摒棄「先入為主」觀念的影響,理sir問三個簡單的小問題。第一題,說起「娘娘腔」,你最先想到的是哪種姿勢?

A. 蘭花指 B.妖嬈的體態 C.捂起嘴咯咯咯地笑

都想選?

第二題,說起警長,你最先想到的是哪種姿勢?

A.翹起蘭花指 B.妖嬈地扭動身體 C.捂起嘴咯咯咯地笑

都不對?

第三題,警長不僅是「娘娘腔」,還要談情說愛,你最先想到哪種姿勢?

A. 翹起蘭花指 B.妖嬈地扭動身體 C.捂起嘴咯咯咯地笑

一臉懵?

來看看梁家輝的處理。

首先,肢體動作做「減法」。

正如上題提到的三種姿勢,人們對「娘娘腔」有許多固定的印象。在這樣的情況下,演員的表演如果不涉及觀眾固有印象中的動作,觀眾不會產生強烈的代入感,對人物很難迅速產生情感。另一方面,演員的表演如果過多涉及人們印象中的小動作,表演的痕迹就會過於明顯,整個人物顯得非常鬧騰,在電影中肯定是立不住的。(具體參見早期的小瀋陽)

肢體動作做「減法」,一是減少數量,二是減小幅度。

馮遠征在《非誠勿擾》中扮演的建國一托腮、一含笑,你馬上意識到這個男人不一般。

文章在《失戀33天》中扮演的王小賤唇膏不離身、護手霜不離手,你又立刻get到他的獨特之處。

《黑玫瑰》中,梁家輝扮演的呂奇一出場,一句話也沒有,但你就是能對他產生具體的印象——油頭粉面,氣質做作,蘭花指,在心中。

其次,面部表情做「加法」。

前文說過,肢體動作過於豐富的「娘娘腔」,不僅顯得人物浮誇,還會令一部觀眾產生反感。尤其在《黑玫瑰》中,呂奇並非反派角色,是一位頗有正義感的警長,這就需要他不能演得太over,只能不動聲色地搶戲。

面部表情做「加法」,一是五官時刻有戲,二是微表情豐富。

撿到女主角的房門鑰匙,從第一念頭想到歸還,再到後來打算利用還鑰匙的機會多見女主角一次,心思變化全在一個從左到右的眼珠流轉之中。

被迫成了新郎,又在婚禮現場見到眾多武林高手,既驚恐又不敢聲張、強顏歡笑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

最後,細節是關鍵。

「娘娘腔」不等於女性化,「娘娘腔」與一般成年男性最顯著的差別其實是無論動作還是語調,都相對溫和與輕柔。演員的動作與腔調如果刻意模仿女性,那這個角色肯定「砸」了。現實中帶有「娘娘腔」的成年男性一定是習慣所致,他自己意識不到。所以演員扮演「娘娘腔」時,也得整個人時刻在裡面,用細節成就習慣。

呂奇用水洗掉頭上的石灰,有一個伸手拿毛巾的動作。注意這個伸手的動作,梁家輝的手指是微張的,小指頭翹起,動作盡顯輕柔↓

呂奇用手擦去頭上的水泥,注意這個擦拭的動作,男人一般用手掌,女人一般用手背,梁家輝用的是虎口↓

師姐推開呂奇,呂奇順勢以雙手護胸,這是港片中慣用的搞笑手法。但是梁家輝加入了一個含胸的動作,把呂奇的「弱不禁風」通過一種喜劇的方式表現出來↓

相比於《審死官》里周星馳的一貫搞笑,《黑玫瑰》里的梁家輝顯然更具有創造性的意義。他的表演創造了一個全新的經典喜劇人物——一本正經(源於不花哨的肢體動作)又充滿喜感(源於豐富的面部表情)、氣質陰柔(源於細節流露出的柔和)又面帶桃花(源於眉眼處的含情)的警長呂奇。創新,顛覆,不落窠臼,難怪能戰勝全盛時期的「喜劇之王」,奪走「影帝」。

近日,梁家輝參加綜藝節目《一路成長》,透露了不少當年的拍戲舊聞。他說,與張國榮在《東成西就》里的一段「雙飛燕」是即興演出。即興是一定的,恐怕也有致敬的意思。看看《黑玫瑰》里呂奇髮型怪異地與師姐的共舞,是不是令你感覺十分眼熟呢?

戲內「慘死」華哥手中,戲外「搶走」華哥的獎盃

如果要評選出香港黑幫片的前三,《黑社會》一定有位置。《黑社會》摒棄了以往黑幫片中對暴力、血腥、兄弟義氣的大段落描寫,聚焦於黑社會內部的爭權奪利,用導演杜琪峰的話來說,是一部「文藝黑幫片」。

影片的戲內戲外也十分有意思。

戲內,兩位社團大哥——阿樂和大D——為了爭奪社團的最高權力斗得你死我活。戲外,兩個人物的扮演者——任達華和梁家輝——同時入圍第25屆金像獎,爭奪「影帝」的寶座,把戲內的鬥爭延伸到戲外。

平心而論,任達華的角色「阿樂」更有「影帝相」。

阿樂這個人物有很多面,每一面都十分鮮明,演員的發揮空間極大。一面是會親自買菜、下廚的好爸爸,一面是心狠手辣的社團老大。一面是小弟眼中重情重義的「樂哥」,一面是絕不允許他人覬覦的「獨狼」。

相比樂哥,大D這個人物本身就稍顯單薄,再加上戲份有限,與梁家輝之前扮演過的眾多黑幫角色類似,很容易臉譜化。

最重要的是,戲裡大D最後死在樂哥的手中,似乎也在預示著什麼。

然而,對於一位好演員來說,只是演得不好的角色,沒有「不好」的角色。在有限的時間裡,梁家輝把大D的囂張、暴躁、有勇無謀,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每一場戲,都是碾壓。

一個鏡頭兩次跳起,大D不是一般的暴躁↓

被警察銬住帶出門外,面對記者的鏡頭不服氣地叫囂,大D不是一般的囂張↓

看見仇人,分外眼紅,臉色突變,目露凶光,大D不是一般的兇狠↓

自以為替阿樂剷除對頭,功不可沒,要求與阿樂平起平坐。阿樂假意答應,大D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結果……

可以看得出來,梁家輝的表演相當細膩。暴躁是大D這個人物最顯著的特點,但若僅僅以摔桌子、踢椅子的方式表現人物的暴躁,那相當於是演了一種行為而不是一個人。在暴躁之外再加入不服氣的囂張、有仇必報的陰毒、沉不住氣等性格中的其它因素,招人恨的大D最終慘死在樂哥手下,竟然成為電影里最令人唏噓的片段。

是梁家輝的表演,令大D「活」了,觀眾才會感慨大D的結局。

值得一說的是,除了《黑社會》,那一年一同進入「影帝」之爭的還有《長恨歌》,由梁家輝扮演的程仕路。最後,梁家輝的「大D」不僅打敗了任達華的「樂哥」,還打敗了自己最擅長的「文藝中年」,可見大D有多麼深入人心。

香港電影誕生百年,影帝不計其數,能像梁家輝這樣自由地穿梭在電影類型之間、靈活地出入在電影角色之間的「千面影帝」,著實不多。

劉嘉玲曾經半開玩笑地說,香港影帝不是姓梁就是叫家輝。的確,梁家輝和梁朝偉是可以並稱的兩位香港影帝,而且論起得獎的次數與規格,後者還要超越前者。但是論到電影與角色的類型,梁家輝絕對在梁朝偉之上,「千面」不是一個虛名。

去年,梁家輝參演的《阿修羅》賠了個底兒朝天,今年,梁家輝自導自演的電影《深夜食堂》口碑和票房都不理想,有觀眾開始質疑家輝哥是不是「老」了。

其實這個問題對於梁家輝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一開始,年紀就不是他的優勢。現在,年紀更不是他的劣勢。一個好的演員不僅能在時間的長河中磨鍊演技,還能在角色的變遷中豐富閱歷。你用多大的胸懷去擁抱電影,電影就給你多大的舞台。梁家輝的價值不需要某一部電影來證明,更不需要某一個角色來成全,因為他與電影,早已分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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