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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電影網訊 今年正值法國電影大師侯麥的百年誕辰,北影節“北京展映”也誠意策划了“侯麥之約”單元,帶領大家一起回顧這位新浪潮旗手的創作生涯。
作為巴贊的接班人,侯麥從1958年開始擔任《電影手冊》的主編,與此同時,戈達爾、特呂弗、夏布洛爾、里維特等同僚都陸續推出了各自的導演首作,蜚聲影壇,直到1962年,侯麥才遲遲拍出了一部《獅子星座》,而1969年的《慕德家一夜》終於讓他揚名國際並提名了奧斯卡金像獎,也讓“道德故事”系列獲得了更多關注。此後,侯麥接連推出了“喜劇與諺語”和“四季故事”兩大系列,幾乎保持了三年兩作的拍片速度,而且因為常常與同一群班底合作,還有著“侯麥班”的雅號。侯麥以其對生活細節的敏銳觀察和獨樹一幟的電影語言,在影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筆,影響了王家衛等電影大師。
去年“北京展映”的“新浪潮回聲”單元里,就有侯麥的《獅子星座》和《沙灘上的寶蓮》兩部代表作。此次“侯麥之約”單元則選取了侯麥的六部經典作品,其中四部來自“道德故事”系列,分別是《女收藏家》、《慕德家一夜》、《克萊爾的膝蓋》與《午後之愛》;一部是“喜劇與諺語”系列裡特別出名的《綠光》,以及一部“集錦影片”《雙姝奇緣》。看起來不是那麼均衡的選片,實際上可窺見隱藏的深意。就一定程度來說,直到《慕德家一夜》之前,所謂的“侯麥組”看似還沒完成組建,當然,這是以演員的角度來看。這也是為何,《女收藏家》和《慕德家一夜》的主要演員都沒有再出現在侯麥電影中……
不過,說沒出現或許太過武斷,在“道德故事”的總結之作《午後之愛》中,此前幾部的女主演都重新登場,比如《克萊爾的膝蓋》裡頭兩位女孩,克萊爾的飾演者勞倫斯‧莫納亨、勞拉的飾演者碧翠絲‧羅曼德,還有勞拉的母親奧羅拉的飾演者奧羅拉‧科努、《慕德家一夜》的慕德(弗蘭西絲‧法比安)以及最後男主角讓-路易沒跟慕德發展而回頭去找的弗朗梭瓦絲(瑪麗-克里斯汀‧巴洛特)也都登場了。
事實上,曾經做過希區柯克研究的侯麥(與夏布洛爾寫了法國第一本希區柯克專著),算是以“道德故事”來實踐他們研究的成果:一種平衡動力學的三角關係,且就在人物於兩個角糾結的過程中,產生戲劇張力,並且經常是在最後,人物仍選擇最初的目標。所以讓-路易即使跟慕德同床聊天了一晚,最後依然回到弗朗索瓦絲身邊;傑羅姆(我們知道,這個名字是以在聖經中博學而聞名,聖哲傑羅姆)在總算如願碰到了克萊爾的膝蓋之後,仍要乖乖回去結婚;逃脫的弗雷德里克即使惱羞成怒,終究也是回到他的妻兒身邊。
不過,《午後之愛》卻因此開啟了另一段旅程:據聞,《綠光》的女主角瑪麗‧里維埃看完《午後之愛》後寫了封信給侯麥,表達崇敬之情,此後便從《帕西法爾》的小角色,到《洪布隆城的凱瑟琳》的要角,乃至《飛行員之妻》的女主角(儘管戲份仍被迷人的女學生安妮-勞蕾‧默里搶了不少),瑪麗‧里維埃就這樣一步步登上侯麥群像的女王寶座。對於在影片中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出,繼而成為代表性標誌的瑪麗‧里維埃來說,自己是功不可沒;《綠光》就像是侯麥獻給她的謝禮,這部片幾乎可說是由瑪麗參與了創作,她本色演出,將自己獻給了影片,順便還攜家帶眷。然而,這也是侯麥式“方法演技”的絕佳典範。
眾所皆知,侯麥經常邀女主演出來見面,每天一兩小時的聊天過程,侯麥記錄下面前這位女性的種種偏好、行為、個性,最終再以這些信息,編織出一部專為該女性量身定做的劇本,可以說是接近“半紀錄片”的形式。也因此,留給瑪麗大量即興的《綠光》可以說是這種方法的集大成,因此,它成為侯麥最有名的作品也是合情合理的。
因為這種“方法”演出,同一個演員自然擁有她極鮮明的角色形象,比如瑪麗‧里維埃似乎總是扮演優柔寡斷的角色。然而,還有一個女演員,也常是優柔寡斷的,那就是在《克萊爾的膝蓋》中飾演勞拉、開啟了與侯麥長達30年合作關係的碧翠絲‧羅曼德。她比瑪麗更早成為“侯麥組”的一員,甚至可以說是第一個常態出現在侯麥作品中的女演員。不過,瑪麗的優柔寡斷常帶有一種強烈的優雅,她是那種天生麗質所以拿俏的優柔寡斷,這在《飛行員之妻》中是典型,但到了《綠光》,她長了幾歲之後,這種千挑百選反倒成為她孤獨的緣由;至於碧翠絲則是那種對自己不太有自信的優柔寡斷,這在《克萊爾的膝蓋》中初露端倪,在《好姻緣》里則更明顯,最終在《秋天的故事》里達到極致。這也是因為侯麥總是讓一頭蓬鬆棕捲髮的她跟一位金髮美女搭戲,例如克萊爾,克拉麗絲(阿麗爾‧朵巴絲勒,她總是在侯麥作品中飾演類似蛇蠍美人的角色),還有瑪麗。侯麥大概也看到在《綠光》中,碧翠絲客串演出瑪麗的一位好友,兩人對話激發的火花,讓人感覺真是老友之間才能有的互動,多麼自然的流露:碧翠絲用激將法來刺激瑪麗,鼓舞瑪麗勇敢求愛,但在這場十幾分鐘的談話之後,堅強的瑪麗竟到一旁躲著哭了起來。後來,碧翠絲跟瑪麗都客串了《雙姝奇緣》。
常說,侯麥的“系列”可分大系列與小系列,這部《雙姝奇緣》或者1995年的《人約巴黎》就是最典型例子,兩部片都可以說是透過短片(前者四段後者三段)的方式,組成片名作為標題下的小系列;不同的是,《雙姝奇緣》由單純的蕾妮特跟多辯的米拉貝貫串,而《人約巴黎》則是三段人物全然不同的短片集成。總之,碧翠絲跟瑪麗各出現在《雙姝奇緣》的其中一段,碧翠絲的角色比較不顯眼,她在賣場中,很早就盯上了一位順手牽羊的女賊,最後是夥同同事將小偷逮住;而瑪麗的角色比較有趣,可說顛覆了她一貫的優雅風采:她在車站借口沒零錢買票而向幾位好心的旅客都索討了車票錢,當她被蕾妮特看穿時,就用苦肉計(哭)來博取同情,並且成功了!多麼像侯麥跟觀眾開的玩笑。
不過,儘管後來以這種跟女演員之間形成“人物誌式”的合作,使得侯麥似乎也進了“最會拍女性的導演”之行列中,然而《女收藏家》卻以一種向隱含作者(即侯麥本人)反身指涉的方式,透過片中以為佔了便宜但實際上卻被海蒂(哈蒂‧波麗托弗,當然,她也出現在《午後之愛》的那個街角)算計的男人們,提喻出“男人無法摸透女人”的總體意象。這或許道出了侯麥的內心獨白。
或許也因為這樣,碧翠絲和瑪麗才會反覆出現在侯麥作品中,哪怕有時只是個跑龍套的;但無疑也可以發現,就算用兩部、三部作品,都還無法講透一個女人,這也許正是侯麥的迂迴告白:“我不懂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