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又在爛片中度過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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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又在爛片中度過了一年 - 陸劇吧

「作為一個編劇,我想說,我寫的劇本就是最好的標準。」

看著史航一臉的嚴肅認真,記者還在思考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玩笑,而他已然將話鋒一轉,說道:「但其實好的劇本就是要突破所謂的標準,不是按照某個打分機制來贏得分數,而是打開一個打分機制沒有夢想過的新世界。」

第32屆金雞獎獲獎名單揭曉後的第二天,《南風窗》記者和史航長談。說起當前影視行業的問題劇本,以及職業編劇的現實處境,他很悲觀地引用了老舍先生在《茶館》里的一句台詞來表達自己的態度:死馬不能復活,活馬早晚得死。

悲觀的編劇不止史航一人。前些年資本從影視行業退潮,尚在行業底層「摸爬滾打」的新手編劇,大多也徘徊在轉行的邊緣。

「因為行業不夠規範,沒有什麼比做一個好編劇更難的了。」剛入行兩年的蔣曉棠剛好遇上了影視行業從大熱到寒冬的轉變,「寒冬一來,各方都怕賠錢,根本顧不上質量和規矩。可就算是在寒冬之前,又有幾個人敢說自己寫的劇本對得起自己呢?為了掙錢,胡寫劇本的人不在少數」。

一劇之本

按照業內通常的說法,話劇是演員的藝術,不同的演員演同一話劇,區別很大;電影是導演的藝術,在複雜、精妙的電影元素組合過程中,需要導演一人操盤;電視劇是編劇的藝術,動輒幾十萬字的劇本只有編劇本人能掌控,他人做的局部修改只會導致混亂與突兀。

但是,不論藝術以誰為核心,對於話劇和電影,劇本同樣是「一劇之本」。對此,史航作了一個精妙的比喻:在電影創作的過程中,導演是一個求愛者,劇本是一個愛人,導演需要藉助演員和製作等一切手段來完成這個劇本,也就是打動這個「愛人」,而觀眾看到的便是一個偉大的求愛過程。

所謂郎才女貌方成佳話,只有當導演滿腹才華地去追求絕世美人,旁觀這場求愛過程的觀眾才會樂享其中。同時,作為求愛過程演繹者的演員,只有當求愛過程是能夠引發觀眾共鳴的動人情節,其表演才會是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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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文藝片的男女主角,在柏林電影節和金雞電影節均分獲影帝影后,就說明這個文藝片的表演是有根基的。好的表演不可能建立在蒼白的劇本之上、憑經驗表演,它一定是建立在合格的劇本之上、憑著對劇本和角色的感悟來表演。」

史航表示,從這個層面來說,王小帥和阿美獲得金雞獎最佳編劇獎實至名歸,因為如果這個劇本不是一個「富礦」,男女主角便不會被評為「優秀礦工」。

此外,讓文藝電影獲得最佳編劇獎,既彰顯了文藝電影對編劇的依賴,也說明當前我國類型片的編劇還有較大上升空間。對於《紅海行動》和《流浪地球》這一類的影片來說,效果、動作、節奏的作用比在文藝片中更重要,而這些都不在編劇的把控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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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紅海行動》可以拿最佳導演,因為動作片非常需要導演優秀的調動能力,以及理解特定題材並激發情懷的能力,但它很難拿最佳編劇。」在史航看來,這兩個獎項間的不同評判標準,也恰好體現了文藝片和類型片、或者說文藝片和商業片之間的區別。

但這並不能成為類型片、商業片可以不重視劇本的理由。

除去獲獎影片《地久天長》,另一部呼聲很高的最佳編劇獎提名影片是《我不是葯神》。兩相對比,《我不是葯神》顯然更為商業化,但這並不妨礙其劇本被公認為好劇本。因為文藝片的品質與商業片的氣質並非不可調和,任何一個都不能輕易地捨棄。

要拿到作為最高的整體性評價的最佳影片獎,還需要具備更多。《流浪地球》獲獎,一個重要原因是它直指未來,是科幻片的新紀元、新起點。史航分析說:「此外,《流浪地球》作為一個IP改編電影,還提醒我們要正視IP。頒獎給IP作品不是向IP投降,而是與IP會師。」

IP不可靠

所謂IP,即Intellectual Property,直譯為知識產權。

IP的形式多種多樣,可以是一個故事,也可以是一種形象、一件藝術品、一種流行文化,甚至一句話。但不管形式如何,具備市場價值的IP一定是擁有知名度和潛在變現能力的事物。IP劇,是指從擁有粉絲基礎的原創網路小說、遊戲、動漫等為題材改編而成的影視劇。

原本自有知名度,給票房或收視率帶來了先天保障,卻因不少IP改編劇只重視流量明星,使得IP改編劇一度成為了「爛劇」的同義詞。久而久之,其賴以獲利的流量效應也成為反面,「支持原創、抵制IP」的風潮由此而來。

「我想強調的是,不要建立鄙視鏈,不要對事物一刀切,不要縱容自己的成見。」史航認為, 問題不在於劇本原創性的缺失,而是在於編劇原創心態的缺失。

IP是個保險繩,但它是個脆弱的、非常容易誤導人的保險繩。「徒手攀岩的時候有保險繩是好的,但如果就指望保險繩,一點力氣都不用,難道會有人給你拽上去么?而保險繩一旦斷裂,你的手又沒有好好扒住岩石,當然會摔死。」

所以對IP進行改編,一樣要堅持原創的心態。

IP本身不是原罪,那目前的IP改編劇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問題的關鍵在於「閱讀理解能力」。

且不說資方也要對劇本指指點點,編導本身的理解力所決定的呈現力,也會與原著差別巨大。

「有時候把《金瓶梅》拍成《水滸傳》,有時候把《水滸傳》拍成《金瓶梅》。兩個都是偉大的著作,都是那些人物,都是北宋故事,但說的就不是一回事兒。」史航表示,很多IP改編其實存在著同樣的問題,製作方和編劇們閱讀原著,喜愛原著,但原著的核心思想他們沒明白。

當然,有人就是想把《水滸傳》改編成《金瓶梅》,也不是沒有可能成功,但就需要有偷天妙手,讓人忘了逼上梁山的故事,只記得《金瓶梅》的一套。正如德國劇作家布萊希特的一句名言:「有能力這樣改,才有權利這樣改。」

以上兩種問題的產生,實質上都是理解方面出了問題,第一種是在理解原著時出問題,第二種是在理解自身能力時出問題。

「還有第三種,不求文章中天下,只求文章中考官。」史航表示,成功的作品就是打動了創作者想要打動的那些人。「我認為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分清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不然其實就在欺負自己、為難自己。」

我們是有「原罪」的

資本的指揮和壓榨也是導致多數IP改編劇難以保證質量的重要原因。

「現在已經很少有編劇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寫東西,然後再把劇本賣給製片方,這樣風險太大了。大多數的編劇都是項目制創作,就是根據製片方給出的主題和思路進行創作,要滿足製片方對劇本的設想。」蔣曉棠說,這就像初中生在寫命題作文一樣。

不僅改編IP劇的項目如此,即便是原創劇本項目也如此,製片方為了順應市場,符合觀眾的口味和需求,他們只投拍自己預定好的主題,而對於那些與市場趨勢不相符的純原創劇本,則不予關注。所以,滿屏滿網的古裝劇、仙俠劇、青春劇,並非編劇跟風創作的產品,而是製片方跟風投資的結果。

做編劇的,也要吃飯交房租,有時不得不去接一些自己不喜歡的項目,蔣曉棠和她身邊的新手編劇都是如此。

既是為了錢,也就放下了創作的執念,製片方要什麼就給什麼,有時明知是爛劇本,也得寫。

影視作品創作的周期本來很長,但不少製片方為了能跟住流行風向、儘快完成項目,強行加快製作進程,有些劇本根本沒有達到拍攝要求,甚至都沒有寫完便已經開拍。

「我甚至都覺得做我們這一行是有『原罪』的,有些時候為了儘快收到尾款,為不再收到製片方那些莫名其妙的修改意見,便只能草草了事。」說起自己的經歷和處境,蔣曉棠滿是無奈。

《獵場》劇照

「而且我們花費在談稿酬、談署名、簽合同、跟合作編劇爭執、維護利益、維護劇本等方面的精力太多了,我們用在創作上的精力遠不及用在對付這些事上的精力。」

作為一個早就在業內頗有名氣的編劇,史航的職業處境也沒有變得輕鬆。

最近幾年,史航活躍在不少綜藝節目中,說脫口秀、當評委,編劇這個老本行反而疏遠了。

「因為我不希望自己忙了兩三年的事情,最後被人家砍瓜切菜式的就給做了,那我還不如去錄節目呢。

入行二十餘年,史航看到,每個階段都有好的編劇出現,但都是個例,如果要說編劇行業最普遍的變化,他認為是編劇之間的奴役和傾軋更明顯、更系統、更心安理得了。

「大量槍手的出現,導致很多年輕人的理想被迅速放棄,因為一個人在被左右、被剝削、被傾軋的過程中,你能學會的就是叢林法則,就是一旦我混好了,出了一個成名作,我終於可以署名字了,我也先讓跟著我的人署不上名,我也要吸他們的血。

他眼看著一撥一撥的年輕人,甚至是自己學生的學生都已經走上這條沒有陽光的路,感覺非常無力。

資本的吃相很難看,也不在乎跟自己合作的人吃相是否難看。

「豬只會找豬,而且只在爛泥堆里相遇。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魏含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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